第496章风

因蒂斯，特里尔，光明大教堂。

一处拉上了暗色窗帘的房间中，“秘之圣者”布提斯坐在桌前，面前的水晶球散发着微光。

他闭着眼睛，手掌和水晶球隔着一小段距离，虚虚地在半空中摩挲，伴随着占卜结果的呈现，布提斯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表现出了些许困惑。

过了片刻，他结束了占卜，水晶球内部晦暗不明的光源逐渐消失，房间里却慢慢明亮起来。布提斯摘掉了头上的兜帽，将手边的一块不透光布料盖在水晶球上，一套动作结束，神棍的气息减弱不少。

“不可思议，那位奥黛丽·霍尔小姐为什么现在会在南大陆？”

这是让他作为困惑的事情。

布提斯终于从自己的日程中抽出时间，可以在“幽暗圣者”催促之前去接那位奥黛丽小姐了。

他这段时间正因为亚伯拉罕家族接触隔壁的奥秘之神教会而头疼，所以暂时把极光会里交给他的任务放了放。

作为亚伯拉罕家族的叛徒，布提斯知道这个从第四纪传承至今的家族仍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帮老家伙持有的隐秘知识和非凡物品足以让亚伯拉罕家族得到奥秘之神的庇护。他这段时间尝试去骚扰，阻挠，甚至暗杀，但都没有得到什么成效，甚至险些在暗杀的时候暴露身份，要是走慢一步，说不定就会被奥秘之神教会派来保护的圣者当场抓获！

如果他真的因为暗杀亚伯拉罕家族成员被抓住了，布提斯都不敢保证造物主教会会坚定地救他回来——涉及两个教会，留他一命都算宽宏大量。

不过，能有那么快的转移速度的暗杀者除了刺客、精通灵界行走的收尸人，就只剩下学徒。

而自己如何成为“秘之圣者”的事情在极光会不算秘密，亚伯拉罕家族也不会放过这个透底的机会，布提斯怀疑那位圣者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真是烦人！他当初就不该留那么多活口！

布提斯一时越想越气，联想到疑似被亚伯拉罕家族雇人杀死的前X先生路易斯，他又难免焦躁。

他迫切地需要做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这个年龄的贵族小姐，又是鲁恩心理炼金会的剩余成员，不应该待在家里享用下午茶吗？”

“是幽暗圣者阁下给我的情报有什么疏漏么？而且，为什么占卜显示，现在适合去接她？”

布提斯看着水晶球，看着“现在适合去接”和“现在前往南大陆会有巨大的危险”两个占卜结果，一时犯了难。

他起身，拉开窗帘，见特里尔头顶的天气晴朗，但遥远的前方，似乎有阴云正在汇聚。

“看来这位小姐应该是要在南大陆经历什么危险，说不定有可能丧命，是我雪中送炭的机会……”

“但是，我有必要冒着这样的危险去帮忙吗？”

……

“从祂的选择来看，‘白塔’容纳得还不错。”

“国家内部的经济危机，救济粮的短缺，激烈的矛盾，混沌之子留下的帝国制度，还有因国际关系紧张而失业的水手、人民。”知识之妖说，“一切都可以依靠夺回殖民地解决。”

雷霆之神现在拥有的锚的数量或许是众神中的第一，恐惧和力量是人最原始的向往，如果按照人类神灵对于锚的划分——除了信徒之外，对神灵产生了一定印象的非信徒也能作为锚——那么即便是在因蒂斯中，无数因大洪水而产生创伤性心理障碍的幸存者也都算是雷霆之神的锚。

然而，作为雷霆之神的信仰之国，鲁恩的情况倒是极差，甚至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其中种种缺陷知识之妖甚至都没有细说的想法，因为即便是稍有社会经验的国民，都能看出疲态。

但雷霆之神对高地出手的这一次则是神来之笔。

没有粮食，可以从殖民地获取；

没有贵金属和香料，可以从殖民地开采；

没有远洋捕捞和跨国航运贸易，可以在殖民地回归之后重新开启。

至于工作岗位，只要把殖民地好好地清理一下，就能从国内抽调大量的人手过去开荒。既能解决殖民地独立和反抗军的问题，也能一次性增加大量的就业岗位。

而现在的鲁恩算是半个宗教国家，教会参政和非凡能力影响社会已经几乎不再遮掩。在鲁恩皇帝同时也是迦德二世、是雷霆之神，是“暴君”的前提下，只要列奥德罗的行动顺利，就能一举改善鲁恩国内的颓势，让雷霆之神的教会重获民心，削弱混沌之子的中央集权秩序影响。

至于殖民地的劳动力……那种东西重要吗？

矿藏不会少，林业和耕种可以恢复，而殖民地上的原住民，不一直都是越少越好，最好灭绝吗？

“反制也很简单。”

爱德华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现在去鲁恩，把混沌之子放出来，就算雷霆之神这时候已经顺利夺取了高地，也很难和之前放出了豪言壮语、和民众共鸣过的乔治三世皇帝竞争影响力。”

“除此之外，你不觉得现在的北大陆很美好吗？”

爱德华自顾自地说道：

“我想要以罗塞尔的时期作为对比，但至少诸国在战火中灼烧时还有因蒂斯成为大陆霸主。而现在呢？弗萨克试图引起战火，但是又不得不因为畏惧雷霆之神仓皇退兵，连累费内波特举国离去，丢下边境的尸体缩回国内，国内矛盾愈发激烈；伦堡等小国灭亡；因蒂斯原本获得了造物主的眷顾，可还没来得及重新崛起就又很快失去，还因此被五海之水淹没，如今已经成为名为国家的空壳。”

“北大陆各国之间几乎全无联系，跨国贸易无法开展，全部的国家在同一时间陷入经济危机。”

“就连表面上作为胜者的鲁恩，也经历了飞空艇轰炸和皇帝驾崩两件大事，伦堡等小国的归顺只提升了士气，但战争结束后，和平和幸福并没有到来，绝望和迷茫成为了北大陆的主旋律。”

两败俱伤的神灵，没有得到幸福和胜利的人类。

已经无法压制的非凡力量，神灵才是国家主人的事情也不再掩饰，仿佛缓慢地回归第四纪。

“真是不可思议……真是太美好了。”

“高地也是，拜朗也是，呵，死神的特性注定了拜朗的人不畏惧甚至欢迎死亡，祂的国家从祂回归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迟早会缓慢消亡，祂更适合做冥界的皇帝而不是建立一个国家。而高地，看似获得了新的希望，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国家，正蹒跚学步着想要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可也随时可能灭亡，它存在，只是因为风暴未至。”

“我喜爱微弱的火星，由衷地期待着它的灭亡。”

涉及不同神灵不同的权柄和本能，知识之妖没有回答，反倒是回头看了祂一眼，好奇道：

“我觉得上面也有不少你的信徒，伱是真的都不打算挪动一下尊位吗？”

“那上面有半个人信我吗？”爱德华没绷住笑了，“就算真有我也无所谓，管他们去死。”

知识之妖想了想，点头：“你说的也是。就算高地是我的信徒国度，在我看来，也只有部分人值得拯救。不过，我的特性决定了我不会坐视理查·恩斯特死掉。盛极必衰倒是无所谓，但我唯独在这个方面无法理解你，你的选择实在太奢侈了，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不管怎么说，祂足够优秀，还做出了一番成绩，但你居然真的能看着祂即将死掉。”

“死了就是祂最好的结局，这个世界不存在祂想要的幸福。”

知识之妖便也不再说什么，过了几秒，祂问出另一个问题：

“全知全能者半梦半醒，那么，祂死了之后，你能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

爱德华奇怪地看了祂一眼：

“我发现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认为我是对人类抱有极端恶意的，想要毁灭这个星球顺便毁灭所有的人类——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打算？不说上帝，就说你，难道你会愿意我杀死你所有的信徒？”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很关注宇宙生态。我们都有历史相关的权柄，一个有着不同选择的种族灭绝文明衰落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不是吗？”

“在经过对两个版本的人类的对比之后，我只是觉得人类更适合在没有非凡世界，或者有非凡却没有非凡隐匿的世界里存活。这样，他们能凭自己力量行走星空，还能开辟出非凡国家体系。”

“所以，我的目标其实是……”

爱德华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不大的圆：

“把除了你和上帝需要的羊之外的人类消灭掉百分之八十以上，断绝他们的历史，剥夺非凡能力，强行让他们的社会退到部落时代，然后带他们走，去宇宙里找一个环境和地球类似的星球，改造出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放他们上去，文明重启。”

“我认为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即便那些人类灭亡了，宇宙里也仍然有人类这个种族。”

“而如果他们没灭亡的话，或许，再过千年万年，你我也会被那些人类的文明吸引过去。”

知识之妖的眼睛一亮，被这个描述引起了些许兴趣。被上帝带走的人类会成为羊，被自己带走的人类会在层层筛选后只留下最精英的一批，而届时被衰败君王放到其他环境的人类，会不会创造出新的历史，创造出崭新的知识体系？祂竟有点期待。

“就比如，现在——”

“我正期待着理查的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这衰亡的气息，将大陆碾碎吞入腹中。”

……

随着医院中重症病人的逐渐减少，二楼被专门空出一个房间，留给特聘心理医生“莱蒂·奥尔”女士做临时休息处和办公室用。

奥黛丽带着身边的南大陆小姑娘关好门，沿着走廊走向不远处的楼梯。

路过窗口的时候，奥黛丽习惯性地抬手遮挡了一下太阳，却发现今天的窗外并非是艳阳高照，而是阴天，天上的乌云十分厚实，似乎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来袭。

托自己这个人偶容器的福，虽然奥黛丽的灵体依然对外界有着感触，但不会觉得炎热到汗流浃背，也不会觉得寒冷和手脚僵硬，人偶容器一直都保持在比较良好的状态。

不过，给玫瑰学派的成员当心理医生有着极高的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