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费内波特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爱德华重新打开手上的报纸,上面有一个不大的版面讲述了之前那个“费内波特农民殴打雷霆教会牧师致死”的新闻,几乎通篇都在讲述惨死的牧师是如何无辜,照片上是一个哭泣的女人和一个懵懂的孩子,还有一小版面简要概括了发生在东区的混乱,而占了比较大的篇幅的则是大地母神教会的一则通知:
“自本月10日起,将恢复和鲁恩的正常贸易。”
也就是说,教会救济站点的免费面包即将消失,还有各大粮食铺里的低价高质量粮食,很快就要回到进口时候的原价了。
这个新闻刚刚报导,看来接下来少不了一些哄抢嘛……但是恢复正常贸易,好歹也能让一些费内波特人多少得到点安慰,又能一定程度上转移一下矛盾了。
“要不要让恶魔家族趁机卖点存粮出去?”
“……还是算了,这么早介入会改变对立双方,应该还是他们自己来比较好。”
傍晚时分。
最后一个信徒离开后,埃姆林准备关闭教堂,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他朝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两个小时前愤怒地离开的那个人又出现在了教堂的附近。
他倒是已经消气了,认为自己堂堂一个半神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动怒,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看到对方前来,埃姆林还是问了一句:
“今晚教堂不开放,想要留宿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地方。”
那个费内波特人看着他,表情有所软化。但旋即又严肃起来,他走上前来,认真地问道:
“神父,我找到那个用非凡能力杀死我的邻居的凶手了,他是个雷霆教堂的牧师。”
埃姆林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不要做冲动的事情。”
“……没有,我不会的。”费内波特人低声说道,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迟疑,随后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埃姆林,“神父,我不会做傻事的,但是我想把他告上法庭,我希望他能够得到应有的处罚,请问您能帮帮我吗?”
告上法庭也没什么用吧……埃姆林张了张嘴,面对这双渴望的眼睛,他又实在很难说出重话:
“如果你有证据的话,我倒是确实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关键是,你的朋友是无辜卷入,被误伤丢掉了性命,还是主动参与,最后在混乱的斗殴中被雷霆教会的教士杀死的?”
“他——他是去城外垦荒的,他被克扣了薪水,想要讨回,所以才参加了游行——”
“那根本算不上游行,那只是单纯的纠纷,而且他为什么会被克扣薪水?”
“因为他跟一个教士发生了口角……仅仅是几句争吵!根本不至于!我们的薪水本来就不多!”
“好吧,不要激动,发生口角和杀死他的教士是一个人吗?”
“我——我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恐怕帮不了你。”埃姆林遗憾地说,“这根本打不了官司,也不可能打赢,我恐怕你的邻居只能得到教会的一些补助金,很可惜,但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
“真的不行吗?”费内波特人哀求,“神父,求求你了!”
“……你也可以去鲜花教堂问问,还有正在改建的大地教堂,那里可能是未来的总部,如果那里的教士愿意帮你,说不定还有办法把那个非凡者喊出来给你道个歉。”埃姆林说,“除此之外,我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有,丰收教堂每天都有很多受伤的,以及想要治病的人来,我很忙,你应该能看得出来,类似的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以后也不要再问了。”
埃姆林看到对方的眼神刹那间就黯淡了下去,他别过脸,关上了教堂的正门。
因此,他没有看到对方眼中陡然升起的另一股汹涌疯狂的情绪。
……
艾伦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克瑞斯一家在房间里闲聊了一会儿,维尔玛女士给孩子洗澡,艾伦顺便去和服务生讨论了一下订购几瓶直销的啤酒,用火车运送到贝克兰德自己的家里的事情,现在天气寒冷,也不难保存。
谈妥了事情之后,艾伦回去泡了个澡,想到明天六点半就要起床,一家人早早地熄灯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忽然迷迷糊糊地一下惊醒。
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见前方有一条长长的铁轨。
他迷茫地往下看去,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打着领带,提着行李箱,站在列车站的月台上。
维尔玛也站在自己的身边,艾伦实在抬不起头去看对方的脸,只知道对方也在,并且还推着孩子的婴儿车,躺在婴儿车里的威尔身上裹着银白色的丝绸小被子。他们一家人就这么好端端地站在月台上,周围似乎还有着模糊的人影在走动,但当艾伦试图去看的时候,那些人影就消失了。
这里似乎人来人往,说着各种语言的声音嘈杂,又好像一片死寂,偌大的车站只有他们三人。
艾伦感觉自己仿佛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他的心中刚刚升起疑惑的感觉,就又在这怪诞、诡异的场景中平静下来……是的,他们一家三口是要去旅行的,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他们现在正在等待列车发动。
艾伦抬不起头,眼睛也只能睁开一点,周围的事物都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模糊的色块。等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艾伦的耳边响起,在周围断断续续地回荡:
“乌托邦……特快列车……已经……进站……”
“各位……旅客……等车……有序……尽快……”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艾伦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铁轨,他的潜意识里产生了一丝疑惑,左右转动着视野,寻找列车的位置。
这时,他看到了一双靴子。
他之所以只看到一双靴子,是因为这双高筒皮靴刚好和他视线平齐,那个身材高大的列车长正低着头挂在半空中,身体微微地摇晃着,嘴巴一张一合,他的声音从柱子边上的“喇叭”中传出,在车站内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回响。
其他的列车站工作人员也是这样悬吊在半空中,艾伦朝着车站内看去,看到玻璃后的售票员也挂在天花板上,这大概是乌托邦列车的特色。他们的头被屋檐挡住,只能看到垂下的双腿距离桌面还有一段距离,桌面上摆放着票据和笔记本,还有一杯正冒出热气的咖啡。
于是艾伦缓慢地点了点头,朝半空中的列车长致意。
乌托邦……对,听到那个声音之后,艾伦想起来了,他和维尔玛,以及威尔要去的是乌托邦。
但是列车到底在哪里?
艾伦还没有想明白,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维尔玛动了起来,维尔玛推着婴儿车走向了车站内的一根柱子,银色的婴儿车在最前面,看上去像是威尔在给爸爸妈妈引路一样。艾伦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跟上了妻子和孩子,这座车站总共四根柱子,三人一起走向了其中的第三根。
银色的婴儿车直接撞上了承重柱,然后便“撞了进去”,随后是维尔玛,紧接着,艾伦也走进了柱子。
刹那间,出现在艾伦眼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车站,眼前的轨道也不再空空荡荡,而是已经停着一列黑白相间的长条“列车”。
列车中亮起了光芒,伴随着橘黄色的光芒点亮艾伦的视野,车门打开,周围一个个模糊不清的乘客们开始登车。艾伦也自然地跟了上去,从悬挂着的检票员身边经过时,他伸手在上衣的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了一张有点眼熟的明信片,和一张颜色鲜艳的海报。
海报的一角凭空脱落,随后检票员的身体微微晃动,让开了车门。
一家三人进入了列车,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过了一小会儿,列车似乎开动了起来,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城市,平原,河流和山脉逐一闪过,最后驶入了一场大雪之中。
艾伦转头看去,只见列车在一片看不到头的雪原上飞驰,远处隐约可以看见高耸连绵的山脉。
乘客们有的安静地坐着,有的悬挂着。没有乘务员推着的金属小推车平稳地从座椅中间的过道上摇摇晃晃地走来,上面摆放着一杯杯热气腾腾的可可饮料和咖啡。
车内十分温暖,也没有蒸汽列车上难免的各种难闻的气味,艾伦没有看到煤气管道,却看到头顶上有一个圆形的小出口正喷吐着热风。
在这个安逸舒适的环境中,艾伦闭上了眼睛,意识再一次变得模糊,陷入了沉睡。
餐车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乘务员站在旁边,随后一杯热可可从餐车的第二层飞出,落在了银色婴儿车面前的小桌上,还有一小盒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