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吃烧烤面食,粗犷脾急;一个喜食米饭蒸煮,温柔细腻。习俗不同,口味各异,不过,在孩子的教育上两人倒是出奇地一致,那就是孩子必须勇敢健康,有力气还击别人的挑衅,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须自卫反击。这倒是和小城战争年代的血性很贴近。善良不是软弱,平和不是好欺,这是做人的底线。没有这底线,不仅亡国,还会灭家,这是历史的教训,读过书的父母自然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打小几个孩子不仅练跑步,还要练摔跤。
跑步,摔跤,在那个晚自习之后的事件中救了萧玉。她捡起了石头,砸向了扑过来的黑影,然后撒腿就跑,以学校运动会的长跑速度跑去找人救燕子。
她读初一,燕子高一,楼上楼下的邻居,晚自习之后会相约一起回家。
小城人不多,地方却不小,学校建在山上,回家要走很长一段荒废的黑路。那天,有三个外地来的无业游民在那里袭击了两个女孩。
打小锻炼的本能反应,她逃出来了,燕子却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迈不开腿,又叫不出声。等人们闻讯赶来时,一切都晚了。
三个强奸犯被公审之后立即执行了死刑。拉去行刑前,三人同其他死刑犯一起被绑住双臂,站在绿色的卡车上,由持枪的干警押着,绕城一圈游行示众。
阳光下,一车丑陋的光头缓缓驶过,萧玉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她没有扔石头,怕砸到车上的警察。
强奸犯是死了,燕子的一生也毁了。她退了学,十八岁嫁给了一名叫独眼汪的。
萧玉见过他。年纪比燕子大了十几岁,打仗打瞎了一只眼睛,被政府安排在市中心广场做园林工。那时参加过越战的军人可是英雄,学校时不时会请人来进行英雄事迹的演讲。燕子的事全市都传遍了,能够嫁给独眼汪,成为园林处的正式工人,还是退伍军人的妻子,有政策优待,与独眼汪一起收拾草坪,生孩子优先有指标,这是捡了大便宜了。
萧玉进过燕子位于城市中心广场一侧的家。说是家,不过就是两间低矮昏暗的潮湿的土胚房,大白天不开灯,什么也看不见。
也就几年的功夫,生下三个孩子,原本鲜活美丽对大学充满期待的燕子面如老妇,满脸皱纹,看起来倒像是独眼汪的大姐。
“你来干什么?”燕子的声音暗哑,没有了从前萧玉羡慕的脆如叫天子的样子。
“我想来看看你。”萧玉不敢说自己拿到了千里之外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她是来告别的。
“有什么好看的。你走吧。”同样是事件的受害者,为什么自己如此下场,她却活得好好的!
“对不起,燕子姐姐。”事情发生之后,萧玉一直很自责:如果当时她能跑快一点,如果她多扔几块砖头,如果……
知道燕子嫁给独眼汪,萧玉偷偷来过广场,远远的看着燕子的背影,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勇气走过去。
“你走吧。”燕子将萧玉推出门口。独眼汪粗鲁好酒,她不快乐,更憎恶独眼汪床上畜生一样的动作,可是,全世界只有独眼汪才能给她这么一个躲开一切视线的角落,哪怕这个角落没有阳光,哪怕这个潮湿的角落让她患上了严重的风湿。在这里,没有异样的眼光,没有好奇的关心,没有一切让她想起那个恐怖夜晚的东西。她无处可去,除了这里。
几年后,燕子死了,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没人记得,也没人谈起,就像生命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像路边不起眼的被人随意踩碎的小花。
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萧玉心里盘算着要给张月的生活加一点内容,让孩子有能力维护自己生命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