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过牡丹灯笼成排的石拱桥，城门中央与两侧各有门关，抬起头，连接着地面与了望台的石壁上，祥云波纹的砖瓦恢宏夺目，四角的高塔耸立，红漆瓦砾下的双层阁楼，正灯火辉煌。</P>
入夜时分，她时常会想起，曾经那个霓虹闪烁的时代。</P>
宫中皆知，有这样一人，绝不能招惹，那就是明珠长公主。</P>
她是梁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却是这宫中对皇帝最不敬之人，常常一开口就是惊世骇俗的言论。</P>
长公主每次气势汹汹地出现，皇帝身边的掌事公公都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遣散众人离开，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招致灭顶之灾。</P>
而明珠长公主并非从前就这般受宠，相反，自从皇后生下嫡公主后，不久便病逝，从此皇帝对长公主冷淡非常，丢在后宫不管不顾。</P>
长公主从小交由宫中的嬷嬷抚养长大，皇帝子嗣众多，长公主从小因为生母去世就遭受排挤，性格懦弱胆怯，不受重视。</P>
在皇宫这种趋炎附势的地方，日常的吃食也远不及那些受宠的皇子公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P>
直到那一年，宫中突发瘟疫，长公主和皇上都不慎感染，重病垂危，却都罕见地于次日痊愈，宫中纷传，这是上天的赐福。</P>
但自此，皇帝和长公主皆性情大变。</P>
一向威严不苟言笑的皇帝，在长公主面前仿佛变了一副模样，慈爱温和。</P>
而长公主更是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变得张弛有度，落落大方，时常出入御书房，为皇帝建言献策，皇帝对此也百般纵容，没有任何异议。</P>
皇帝事事以明珠长公主为重，让后宫嫔妃都对此侧目，不过还有一事令她们始料未及——陛下再未召幸过任何一位妃子，不仅如此，陛下对以前那些宠爱的妃子和皇子视若无睹，每次客气应付了事。</P>
这偌大的皇城，长公主成了皇帝唯一爱重。</P>
然而，父女两人的关系在第二年急转直下，只因皇帝时隔多日宠幸了一位妃子，而那妃子又怀上了身孕。</P>
长公主得知后大发雷霆，冲到殿前质问。皇帝也一副心虚的神情，最后被指责得恼羞成怒。</P>
直言，“朕是皇帝！”</P>
长公主冷笑两声，砸了桌案上的建盏，拂袖而去。</P>
从此，皇帝再未传召过明珠长公主，长公主也再未踏足过御书房。</P>
明珠长公主目中无人，这是妃嫔们对她的评价。</P>
只要是受皇帝宠爱的妃嫔，都是长公主最看不惯的存在，尤其是对于如今受宠的妃嫔和后来出生的皇子公主，更是将厌恶挂在脸上。</P>
后宫诸人都以为长公主被皇帝厌弃，纷纷谴责，说她张狂，但无论何人当着皇帝的面埋怨长公主的不是，都会被皇帝大加斥责。</P>
明珠长公主成了后宫中最忌讳，也是最畏惧的存在。</P>
如今长公主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迟迟不见皇帝抉择。</P>
过去一些大臣和妃嫔也进言，都被皇帝驳回，曾有西方邻国来使请旨和亲，一位不开眼的大臣提议明珠长公主，皇帝一怒之下，竟派人直接将此人拖出殿外。</P>
从此之后，明珠长公主的亲事也成了前朝后宫讳莫如深的话题。</P>
就这样，明珠长公主迎来了她十九岁生辰。</P>
“长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奴婢向您讨个笑脸，您别再愁眉不展了。”小宫女献宝似的把手中的兔子灯笼捧给明珠。</P>
“谢谢。”</P>
兔子圆滚滚的模样十分讨喜，明珠接过那只灯笼，却不见笑颜。</P>
“奴婢哪里担得起您一声谢字，不过想哄您笑一笑。”</P>
“今日辛苦你们了。”</P>
“有您这句话，奴婢们不辛苦，只是不知道今年陛下会不会……”</P>
去年长公主生辰，陛下送来的贺礼被砸个粉碎，宫人们战战兢兢，将消息严防死守，却还是被统管后宫的惠妃娘娘知晓，下旨禁了长公主半年足，供奉全减。</P>
长公主与皇帝陛下置气，不愿开口，长公主宫里入不敷出，还是长公主身边的菊若，被派遣出宫做些别的营生，贴补宫里。</P>
“管他呢。”明珠漫不经心道。</P>
小宫女无奈地叹了口气。</P>
他们这些宫人都是后来拨付在长公主宫里的，长公主和其他主子不同，从不会对他们这些下人撒气。</P>
即便是不小心砸碎了长公主心爱的瓷器，也不过罚钱了事，有什么事情相求，长公主也是能帮则帮。</P>
时常跟他们说不要惹事，但也不用怕事，无论是被谁欺负了，她都会为她们做主，宫人们对这位主子都是极为感激的。</P>
后来长公主与皇帝闹翻后，长公主宫里的宫人也都十分担忧长公主未来的日子。</P>
好在皇帝并非真心厌弃长公主，时常偷偷将他们叫去，询问长公主日常，吃饭如何，天凉了有没有添衣服。</P>
数十年如一日的关怀让宫人们都十分感动，有时规劝着长公主，希望两人的父女之情能和好如初。</P>
长公主却不愿听这些，每次听他们提起都生气，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只是在这些重要日子试探一二。</P>
“董向阜将军的贺礼方才送到了。”小宫女转移话题道，“今年将军未能回京，难为他远在千里之外还这般用心，不枉费您寄送书信到边塞的情谊。”</P>
“送的什么东西？”</P>
“是颗夜明珠。”</P>
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兰萤，从锦绣盒子中取出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只是在明亮的内室显得有些暗淡。</P>
明珠把玩着手里圆滚滚的珠子，“这东西能卖多少钱？”</P>
“殿下！”小宫女对自家主子的不解风情有些气闷，“情谊值千金！”</P>
“才千金？”明珠笑了笑，“那也没有很多。”</P>
兰萤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清点着送来的贺礼。</P>
“难得的是董将军他对您的一片真心。”</P>
“真心……”</P>
“董将军一表人才，为他说亲的人家恐怕门槛都踏破了，即便当初求娶被您一口回绝，时至今日却还为您保留着正室的位置，实属难得。”</P>
“所以就该对他感恩戴德？”</P>
明珠将珠子抛给兰萤，兰萤自如地接在手中。</P>
“他家里四五房妾室呢，搞得跟我辜负了他一样，他不过就是需要个正妻在家摆着，装得为我痴心一片的样子给谁看？”</P>
兰萤将珠子收入锦匣内，放在不起眼的角落。</P>
“那还有其他人选呢，您看看其他人也好。”小宫女锲而不舍道。</P>
“其他人也一个德行，我不抱期待。”</P>
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长公主殿下，陛下的贺礼到了！”</P>
“您快去看看吧！”小宫女欣喜地催促着。</P>
明珠施施然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庭院中，看见首领太监后面的侍卫们抬着一扇一人多高的玉制屏风。</P>
屏风玉面光洁，上面的深绿水色构成一幅天然山水画，右上方的一点浅紫被雕刻为星辰的形状。</P>
时过境迁，似乎到了该面对现实的地步，她还有要做的事，不能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P>
“放进去吧。”</P>
首领太监见她收下，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示意侍卫们将屏风抬进内室。</P>
“长公主殿下，您还未谢恩呢。”首领太监嘱咐道。</P>
“他让我谢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