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宋子文遇刺!宋子文遇刺!”
这报童的呼叫声,跟夏天的蝉鸣和雷声混在一起,似乎特别协调。桃子抱着一堆李医生的病号给的杂七杂八、顶医药费的垃圾,站在大街上,张大嘴发傻。今天原本是他中学暑假的第一天,却一早被姐姐吼着上街、替李医生讨债,就听见这样的新闻。而且,他还看见一辆熟悉的黑汽车,慢慢开过去。车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妇,跟一个高个子男人。
“这---不是魏家姨太太和白大舅子吗?他们从南京回来了?”
桃子急急忙忙跑回家里,却看见武玉环已经躺在自家做起居室的屋子正当中了。他脸朝下趴着,屁股上的衣服都渗了血迹。桃子赶紧捂住脸,他知道武玉环又被师傅打了。只是这一次打的特别狠。李医生甚至替他做了一个小的缝合手术。
“这是怎么啦?”桃子偷偷问姐姐杏子。
杏子把桃子手里的垃圾差点扔到大门口:“还能怎么了?!挨揍了呗。”然后杏子似乎意有所指,又像自言自语,说:“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武玉环刚要爬起来,疼得又趴下了。李医生难得的对杏子发了一句话:“嘲笑--不要。”
武玉环脖子上的筋消了下去,他觉得总算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了。刚才他大师兄把他送来的时候,跟孙爷爷说起他挨揍的事情,两个人的口气里也是他找打的意思。
杏子把收回来抵债的物件抱到武玉环眼前,里面居然有长了毛的馒头和烧得快发白了的炉渣冒充的碳。
“那!这就是做滥好人的结果!交房租的时候,难道我拿这些给孙爷爷吗?他能让吗?他不把我们都赶出去吗?这不是因为孙爷爷人不好,是孙爷爷也得活命。就说你的事情,是你师傅太心狠吗?你出来唱了小四年了。这半红不红的,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不用说你这半红的,就是那红起来的都得外地走穴才有饭吃,再不然就得有爷们捧着,给钱吃饭。你可好!”
说着,杏子气呼呼的把每一样垃圾都敲打在武玉环朝下爬的脸跟前。忍了不到两分钟,她继续说:“咱这样的人户,就得认命。白大爷的堂会,你为什么不去?”
“我烦他。一个吃软饭的---”武玉环哼哼唧唧的说。
“不对,是你看他妹妹不顺眼。我都听说了,你在上海跟人家当街打架。现在,人家魏家今非昔比,白家也跟着鸡犬升天了。你就这么拂了白大爷的脸,你叫你本班的师兄弟以后怎么唱戏?!大家还有活路吗?”
“可是----”桃子刚想插嘴,就被他姐姐挡了回去:“去,去,去!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叫你去收债,你看看你抱回来些什么垃圾?”
“可是----”桃子急的脸都红了,他姐姐一下把篮子扔到他脚底下:“可是什么?‘可是了’就有钱交房租吗?‘可是了’就有钱吃饭吗!先生好心收留你,还叫你去上学,你就这么报答先生、报答我?”这话说得自己就跟李医生的老婆一样。
“可是,徐委员的后台宋子文都遇刺啦!”桃子终于爆了出来,吓得李医生手里的手术刀都差点偏了,扎着武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