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华却叫住了他:“咱们医院的实力你是知道的,你如果去打算二院的话,我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一旦辞了职,要想再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李副院长这是在挽留我吗?”韩世川收回脚步,面带微笑。李默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世川,我们也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说实话,你真要辞职,我还有些不舍得。你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爱人又没了工作,孩子在上学,你要是也没了收入,以后的日子……”
“李副院长,实话跟您说吧,我打算离开宜江,回老家种地去。老家山清水秀的,没有城里的乌烟瘴气,您要是有空过去的话,一定联系我,手机号码会一直留着。”韩世川说出这番充满讥讽的话语,然后扬长而去。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很爽。这种爽,是他这辈子都很少体验过的。
医院里永远是不缺客人的地方,无论何时都是人来人往。韩世川在这里工作了太久,常年以来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感觉,一个正常人,就算没病,一旦走进医院大门,脸上都好像写满了病态。他等了一小会儿电梯,才总算找了个空位挤进去。他原本打算就此离去,可看见贴在电梯里“心理科”的楼层时,情不自禁地按了下去。
临走前,他还是想去再看一眼自己奉献了大半个青春的地方。他是个念旧的人,毕竟这里留下了太多的记忆,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事,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科室没有人,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在查房。韩世川走进去到处观望起来。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太过熟悉。他当年刚上班的时候,在另一个地方只工作了不到一年,就搬到了这个房间办公。可以说,他将自己最美好的十多年都留在了这里,一点儿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第一天走进这个房间时的样子,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朝气蓬勃,那么的干劲十足。可是,时光啊,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溜走了,再回头的时候,只剩下无尽唏嘘。
“师傅,您怎么来了?”马月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正在感慨的韩世川随即收回思绪,回头冲她笑了笑,问道:“查完房了吧?”马月“嗯”了一声,问他是不是有事。
韩世川说:“来看看你,顺便跟你道别。”他在说这话时,突然有点哽咽,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我要走了,你好好干。”
马月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愣道:“师傅,您不是不去挂职了吗?”韩世川苦笑道:“不是挂职,是辞职。”
马月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僵硬了,瞪着惊恐的眼睛,诧异地问道:“师傅,您、你刚才说什么?辞职?您是在跟我说笑吧?”
她见韩世川并没有跟自己开玩笑,这才信以为真,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力地问道:“师傅,您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不是突然要辞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韩世川解释,“我来这儿之前已经提交辞呈,过来看你一眼就走。”
马月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顿时一阵抽搐,心痛不已。她试图挽留韩世川:“师傅,您能不能再认真考虑一下,辞职这么大的事,嫂子她知道吗?我知道您待在档案室,心里不舒服,但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您一定可以回来……”
“好了,别劝了,这个事我已经决定了。”韩世川打断了她,“你还年轻,好好干吧。心理科就剩下你这棵独苗了,往后还要靠你撑着呢。我一会儿还得赶去车站,后会有期了,再见!”
马月拦住了他,问他打算去什么地方。他说:“回老家!”她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想起自己当初在王主任的策划下,设计抢了他副主任岗位的事,至今仍懊悔不已。所以,她再次哽咽着跟他说对不起。
韩世川长长地吁了口气,笑容可掬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都已经忘记了。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何况这个社会也许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就要去努力争取。就算你不去争,也会有另外的人来跟你争抢。所以,我不怪你,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来见你了。”
马月抹去眼角的泪花,问道:“师傅,我能不能最后再请您吃个饭?”韩世川摇摇头说:“心领了,我在老家还有要紧事需要亲自回去处理,耽误不得。对了,看到主任,替我跟她说一声再见。”
这一次,韩世川真的走了。他没有再回头,径直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去了车站。他的目光,落在街边那些熟悉的建筑上,突然觉得那些建筑物是多么的伟岸、挺拔。这才发现自己从前每次从这里经过时,几乎都是匆匆而过。如今想着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再回来,心中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
马月在韩世川离开以后,仍然在黯然伤神,王主任突然进来,见她红着眼睛,于是好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又被患者骂了。他们面对的心理疾病患者,发病时骂医生是常态。
她知道王主任跟韩世川之间不对付,所以不想说,但没想到王主任竟然问她是不是知道了韩世川辞职一事。
马月惊讶不已:“主任,您已经知道了?”王主任答非所问:“他来过了?”马月点了点头,说他刚走:“对了,还让我跟您说一声再见。”
“跟我说再见?”王主任苦笑道,“算了吧,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见面了。”马月又唉声叹息道:“师傅怎么会想到要辞职呢。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应该辞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