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1 / 2)

蛛儿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发现自己的头是枕在宇帆的胳膊上,而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是搂着自己的,还有他的一条结实的大腿很霸道地压在她的身上,原来自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团裹着睡了一夜。

回想起几乎是持续了半个夜晚的疯狂与柔情,回想起几乎是两个人灵与肉的征服与融合,蛛儿感到了身体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在酣畅地呼吸着,并且宇帆留在她身上的感觉还那样真切地存在着,让她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抛开滥性的女人不说。当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她身体上的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就像专属印章一样霸道地印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使她本能地拒绝其他男人的接近。如果一定有其他男人强行进入,这个女人也只是逢场作戏,不会太投入。因为在一段时间内,女人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男人,身上也只是刻下一个人的记忆。这和女人的高潮相对男人来临的迟缓和持续得长久是同理的。

蛛儿尽情地体味着宇帆留给自己的记忆,那是能让自己身心愉悦和精力丰沛的元素,也是能让自己和对方相濡以沫惺惺相系的元素。蛛儿如醉如痴地爱着这种元素,因而更加如醉如痴地爱着给自己这种元素的男人。只是两年来,宇帆都未曾认真地听过自己的故事。有时她感觉他是出于回避。但是,她想告诉他,让自己更透明地面对他。他有意无意的回避让她感到痛苦,他愈是视她纯净如雪,她愈是有一种强烈的对未来的担心和不安。因为她知道,有一种人,越是极力想回避的东西,有时往往越是非常在意的。

如今有许多聪明的女人,有过大把的甚至不堪的经历,但是,在与新的男友接触时,她们把一切曾经严严地埋在心底,不会透露半点风声。蛛儿也曾想这样做,这样的好处是既给了对方一份轻松,又不至于自己失去任何隐私而在男人面前过于狼狈。蛛儿的不能在于,宇帆似乎隐隐约约知道她什么,他又好像是有意麻痹着自己。如果他是一个新新人类的话,蛛儿有着怎样的过去,无论是怎样,无论是否知道,他都会无所谓的。但蛛儿知道,宇帆思想里有很强的传统观念。作为一个报社文艺部主任,他又是那样出色,当然会吸引许多女人的或女孩儿的目光,有同仁的也有作者的。尤其是那些作者,她们有些是出于对编者的崇敬与信任;也有的是想让自己发更多的稿件,好有更多在报刊上出头露面的机会,而有意用色相向编辑示好。还有些男编辑,看透了一些女孩儿或女人的这种心理,利用工作之便,功利地让她们在自己的大腿上坐来坐去。有许多女孩或女人,也就是这样在男编辑的大腿间脱颖而出的。

宇帆对此是不屑的。宇帆对蛛儿说,你的魅力她们一百个人都不会有!是男人没有不爱女人的。试想连女人这样的风景都不爱,他还会爱什么呢?那样他还是男人吗?但一旦把玩女人当成一件乐事的男人,再说爱女人便没有资格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怎么才叫爱。况且男人的世界中,不仅只有对女人的享有,还有事业上的奋斗,这是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根本,也是让与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很好的生活下去的保障。在当今性爱已像快餐一样被男人女人享用的时代,这样克守自己的宇帆,无疑是让人敬重的好男人!两年来,蛛儿也常常为此被他感动着。可是蛛儿越感动,那种不安越浓重,这也是宇帆多次求婚,蛛儿都没有明确答复的原因。

蛛儿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她清楚地记得有一天,她告诉自己,我恋爱了。她明确地否定了那是出于对方原的感恩。感恩一个人,不会那样无论是白天黑夜还是梦中老有他出现的。还有老渴望着与他眼睛相遇时的那一瞬的狂喜与迅即流遍全身的温柔的电流。而方原也会不定期的在自己办公室里出现,有时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只是用眼睛向蛛儿招呼过便走开了。那一刻,蛛儿明确地知道他是放不下自己的。而他不在她身边时,她内心的矛盾又像从山脚下升起的雾霭赶都赶不掉。是真的吗?还是我的一厢情愿?

终于有一天,下班时下了很大的雨,在蛛儿为自己没带雨具而站在窗前犯愁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方原的。方原在电话里让她马上到楼下去,他开车送她。

一阵欣喜,像叮咚作响的溪水一样快乐地漫过蛛儿的心田。远远的看到方原的车子正停在门口,蛛儿按捺着兴奋嘱咐自己心里有多大的秘密也一定要镇定,否则,若真的不是这么回事,自己会很伤自尊的。

车门打开了。蛛儿小鸟一样钻了进去,像往常一样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当汽车启动时,方原说现在离饭时还早,要不让咱们和车子一起信马由缰地在雨中漫步去?蛛儿说好主意。

车子驶过了市区,在环路上行驶着。因为是在大雨中,其他车子的车速也都很慢。方原侧着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蛛儿,关切地问,这几天还好吗?你?

还好!蛛儿抑制着心跳,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显慌乱。旁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想着自己呢?

车子停住了。前面路上好像出了车祸,汽车长龙一样从那边蜿蜒地停过来。后面有车不断地跟上,想调转车头已经来不及了。

方原递过一包西点过来,说,饿了吧?看蛛儿摇头便又说,塞车是件很心烦的事,不是吗?看蛛儿笑而不答,方原便歪起头来透过车灯专心致志地看着蛛儿。

哦,你都把我看毛了。说着,蛛儿便羞涩地低下头。

你很美。就连你害羞时都是美的,蛛儿!其实,你知道,现在的女孩们早就不会害羞了,好像父母在怀她们的时候,就已没有了这一基因!可你还纯净、质朴与清新得像刚从山野里采来的一束小花。

看着我!方原把手伸向蛛儿的脸颊,把她的脸抬了起来。蛛儿也望向方原,正遇了那双让自己日思夜想的深情中又充满无限爱意的眼睛。他是爱自己的。是的。蛛儿咬住下唇,好让自己刚捕捉到的这种感觉更确定。

随着方原说我非常……非常喜欢你蛛儿的同时,他便把嘴唇吻在了蛛儿的嘴上。蛛儿没有挣扎,她想,他终于吻我了。他是爱我的。但是刚才为什么他只说喜欢,而没有说爱字呢?方原的吻就像他拨动的琴弦一样娴熟而美妙得无可挑剔。相比之下,蛛儿的吻笨拙得就像没有任何经验的小女生的初吻。

上大学时,虽然先后被两个男生吻过,他们也都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都不会这样让女孩儿心旌荡漾春潮翻涌的热吻。其中一个只会在蛛儿的脸蛋和前额上吻;而另一个在吻蛛儿时,还要向蛛儿请示,我可以吻你吗?做为一个淑女型的女孩儿,她虽然内心里有很强烈的渴望,但听到这样的问话,说可以时,好像自己为女不淑,说不可以好像又不是自己的意愿,于是在那种情况下也就索然无味了。虽然那个老油条也吻过自己,可那种吻是一种盘剥似的掠夺似的有今天没有明天似的强吻,它不是建立在两厢情愿的基础上,而是一方为满足自己的占有欲抑或满足自己的本能而全然不管对方感受的吻,非但谈不上美感,反而让人恶心。

在方原的手抚过蛛儿的前胸时,虽然很温柔,但蛛儿的身子还是稍稍颤了一下。因为那一刻,她想到了前不久老油条那双油腻腻撕扯自己的手。这时,她为什么想到了这些她也不清楚。

敏感的方原问,不舒服吗?

看蛛儿没有回答。方原便离开一些距离望向蛛儿。看到蛛儿脸上交织在甜蜜中的复杂表情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便一下子把蛛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可怜的蛛儿,你曾遭遇过什么呀?说着把蛛儿搂得更紧了。好像以此就会把眼前这个曾经不幸的女孩儿身心里所有不愉快的记忆,都能关闭或清除掉似的。

前面的车子终于开动了,方原随着车流缓缓地启动了汽车。

把蛛儿送回家时,天上的雨已小了许多。方原在又一次热吻过蛛儿后,便与蛛儿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蛛儿望着方原车子消失的尽头,心一下子被一种莫明的愁怅和孤独包围了。歌中唱到“情到深处人孤独”,自己若不是对方原的爱情已到了深处?蛛儿告诉自己,一定不要陷进去,因为方原是怎样的态度自己还没看清呢,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话,结果会比恶人的欺辱更苦。

为了摆脱对方原的思念,珠儿从房主人的书柜中随意抽出一本书来读,一看书名,原来是杜拉斯的《情人》。

当蛛儿看到开篇中“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更美……与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备受摧残的面容”,珠儿觉得它给自己的感觉有些似爱尔兰诗人叶芝《当你老了》中的诗句: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以真心或假意爱慕你的俊俏;只一个人爱你那圣洁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遍布的哀伤……

在上大学时,蛛儿像喜欢仓央嘉措一样狂热地喜欢着叶芝,除了叶芝《当你老了》这首诗,很大成分还在于他在二十七年中对一个女人的爱情,而这期间他大部分诗歌的灵感也都是缘于那个叫莫德·龚因的女人。二十七年间,他几乎每年都向她求一次婚,这几乎成了他生命中一个不可能实现又一次次笃定进行的过程。这便具有了一种悲剧性的壮美!对像蛛儿这样一个渴望着真爱的女孩子来说,便更具有了一种神性的爱的光辉。

蛛儿非常感动于这样的句子。试想,哪个男人还能在一个女人已经老去时,对她如此深情地表白自己多少年来的忠贞不渝呢?若得到了这样一份爱,这个女人真的便拥有了整个世界!而自己的未来,又将会遭遇一份什么样的爱情呢?

在她正陷入深深思忖间,电话响了。蛛儿跳了起来,接了电话。电话果然是方原打来的。方原问,睡了?你?

蛛儿说,没有,看闲书呢!

方原说,我挺想你的。你瞧,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刚分手就想你了。

蛛儿快活地闭起眼睛,她真愿方原就那样一直一直说下去,说到他们都老了为止。

但是方原还是停了下来,问她,你想我吗?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着我?

……蛛儿在这边使劲地点着头。真不知怎么告诉他,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连梦中他都给侵占了。

哦,你为什么不说话?这些天,我一直在问自己,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呢?你是不是也像我想着你一样想着我呢?可是你一次次逃避的目光,总是给我不确定或否定的回答。

蛛儿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不是那样的,你是那样优秀,我真的不配你!

你那样纯净,还像刚从大山里走出的女孩儿,这是现在这样的社会不多见的。要这么说,我是配不上你的。方原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让蛛儿好不感动。

忘说给你了,过几天,市场部好像有一个关于新产品的新闻发布会,各大媒体及客户也都参加。为了锻炼你,有关新产品的性能、适用范围及效果的发布词由你发布,你提前做一下准备吧!

蛛儿说,我行吗?我只适合在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做事,很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因为你还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给自己鼓鼓劲儿吧,告诉自己,别人能做的事,我,蛛儿也能做!我为你鼓劲儿!

三天后,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这天上午,天气格外的好,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由于前两天雨水的冲刷,街市、街市两旁的树木及花草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在前一天,为了寻一套适合蛛儿气质及那种场合上台穿着的衣装,可没少让方原劳神。他几乎跑遍了海城所有的大商场和大型品牌的专卖店,从套装、裙装、鞋子及小饰物都想到了。有时不知效果是否好,他还找来与蛛儿身形差不多的售货小姐或购物的女孩子替蛛儿试一试。

当他抱着大包小包的衣服敲开蛛儿的门时,蛛儿惊呼着,你不是在给商场搬家吧!

方原让蛛儿每一套衣服都试一遍。最后选定了一套白色连衣裙和一双淡紫色水晶质地的细带高跟凉鞋。当时在选这套长裙时也费了方原不少脑筋,尤其是裙摆的长度。若在经济学上来探究,女人的裙摆和经济的繁荣衰退之间还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呢。比如上世纪,在经济萧条的40年代,长裙取代了20年代的短裙;在经济复苏的60年代,迷你裙大行其道;而70年代的经济衰退使女人的裙子也长至脚踝。经比较后方原想,还是选一条长裙吧,虽然它在经济学上的象征意味不很积极,但对像新闻发布会这样庄重并强调礼仪性的场合,它还是能体现出女人的落落大方与媚而不俗的气质。从这个角度来讲,蛛儿穿这样的衣服上台,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在各级领导致词后,就是蛛儿的新品发布了。当蛛儿穿着那身露肩的罗沙面料的下摆拖至脚裸的白色连衣裙走向台时,长长的披肩的修剪得休闲而又规整的长发在身后快活地跳荡着,为了防止额前的头发滑落下来掩住眼睛,在那里还恰到好处地卡了一枚淡紫色的水晶卡,正好和脚下的鞋子相映成趣。别看这么一个小小的水晶卡,看似无心与随意,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让蛛儿更显清丽与超群。这时台下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小声说,哇好靓呀!

在蛛儿走到台上,站在竖起的一簇麦克风前,先前所有的紧张倒消散了许多。她暗暗地告诉自己,我能行!她先扫视了一下整个会场,在那一瞬她在前排的位子上看到了那个直勾勾瞪着两只小眼睛的老油条,还看到了热切地望着自己的方原。这一刻,我能行的信念愈加强了!麦克风中传出的蛛儿的声音非常好听,这连蛛儿自己都没有想到。台下有几个摄影记者在变换着角度给蛛儿拍照,电视台的摄像则占据了最佳角度把最美的画面摄下来。当蛛儿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无疑,整个新闻发布会获得了圆满成功。

当蛛儿走下台时,她即被那些记者和客户包围了。这时有位文质彬彬的带着眼镜的记者挤过来说,我是《都市文化报》的记者杨宇帆,这是我的名片,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采访您……

在庆祝午宴上。有许多人都来对蛛儿敬酒。吕大新也走过来,笑哈哈地说祝贺你林小姐,没想到你有这么出色的表现。蛛儿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但还是礼貌地对他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