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翎抬起头。不远处的男人,金尊玉贵,城府深沉,权倾朝野。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虎口夺食般从众多成年皇子手里抢到了储君之位,他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心性和实力可见一斑。她其实不太看好陆争流。如果硬要押宝,她还是想押陆映。思及此,她弯起眉眼,娇声道:“臣妇并不知道吴王殿下也在肃王府,今夜与他相见,完全只是个意外。至于臣妇在暖阁里说的那些话,不过全是哄骗他的。臣妇待殿下一心一意,恨不能连命都交给殿下,又怎么舍得利用殿下?”少女伶牙俐齿能说会道,那张嘴天生就像含了蜜糖。搭配着她楚楚可怜的表情,如果换作一个没有定力的男人,此刻大约已经被她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陆映审视着她。对她的解释,自然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他眼底浸润着霜色:“多年没见,你倒是与他生分了。当年一口一个‘时渊哥哥’,叫的极尽亲热,如今对他的称呼怎么变成了‘吴王殿下’?”沈银翎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云纹金锁璎珞项圈。她不过就是和陆时渊见了一面,又没做什么,这狗男人至于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她又不是犯人!“沈银翎。”见她沉默不语,陆映加重音调。沈银翎只得柔声道:“小时候不懂事,见吴王殿下亲切温和,像是邻家哥哥,才与他走得近了些。如今他既娶了王妃,臣妇自然应当与他保持距离。”亲切温和?陆映想起从前,陆时渊在诸多皇子之中确实称得上亲切温和。而他因为生母早逝,寄居在刘妃宫里,所以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子,鲜少和其他世家公子、官宦小姐来往,就连他们举办的宴会也很少去。寄人篱下的那些年,沈银翎从未多看过他一眼……胸腔里的情绪越发烦躁,他道:“孤也娶了太子妃,怎么不见你与孤保持距离?”沈银翎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向陆映:“您和吴王岂可相提并论?您——”“跪好了。”沈银翎暗暗撇嘴,只得重新跪好:“昔年夺嫡之争何其激烈危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虽然吴王意气风发运筹帷幄,可终究还是败在了您的手底下,甚至废了一双腿。臣妇天生崇慕强者,您既是赢家,那便是臣妇心里最厉害的男人。只要能留在您的身边,哪怕要臣妇做小,或者只堪堪当个暖床丫鬟,臣妇也甘之如饴。”陆映睨着她。这小狐狸精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夸他是最厉害的男人。胸腔里积存的烦躁郁闷消散不少,他道:“爬过来。”沈银翎僵了僵。她深知陆映已经被哄好了七八分,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再忤逆他的。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底的戾气,垂下眼帘,沿着织锦地毯,慢慢爬向陆映。撑在绒毯上的双手偶尔从袖管里露出指尖,娇白细嫩水葱似的。今日是除夕,她穿着一条崭新的石榴红罗裙,宽袖裙带曳地,勾勒出凹陷下去的细腰和挺翘圆润的臀,呈现出妩媚柔软的弧度和曲线。因为脱掉了墨狐氅衣的缘故,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脖颈和锁骨,那温软下坠的厉害,随着动作而微微摇晃,像是要晃花人的眼睛。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她爬了很久才爬到陆映的脚边。陆映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少女不知何时红了眼眶,漂亮的丹凤眼一片湿润凄楚。陆映道:“委屈了?”沈银翎哑声:“臣妇不敢。”陆映把她抱到榻上,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裙衫。今夜是除夕。他原本想好好陪沈银翎守岁,他不想这样的。只是陆时渊的突然到来,像是唤醒过去记忆的一把钥匙,那些封存了的阴暗岁月纷至沓来,反复萦绕在陆映的心头,令他烦躁不堪,急需用什么来证明沈银翎是属于他的。丝带从背后捆住了少女的双手,又吊在了床梁上。沈银翎跪趴在榻上,肚子底下垫着柔软的枕头,像是被扭过双翼的天鹅。“嗯……”感受着那人从身后的霸占,她高高扬起脖颈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陆映挺动着,又倾身亲吻她的脸:“孤不喜欢陆时渊。”从小就不喜欢。明明他的母后才是父皇的原配,可父皇却偏宠张贵妃。在母后病逝之后,这种偏宠越发肆无忌惮,他甚至想要越过他这个皇后所出的嫡子,立陆时渊为皇太子。小时候,他还不懂朝堂里的明争暗斗。他崇敬父皇,曾在除夕夜带着亲手画的肖像画去献给父皇。却在张贵妃的宫里,看见父皇和张贵妃、陆时渊陆争流守岁。他们像民间百姓那样和睦自在,父皇甚至亲自陪那两兄弟玩射覆,输的人要在脸上贴一根一根的纸条,平日里威严不可一世的父皇,半张脸都贴满了纸条,看起来滑稽极了,可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张贵妃一边剪纸贴窗花,一边含笑数落父皇过于溺爱孩子。他拿着肖像画站在门口,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最后还是张贵妃率先注意到他,笑道:“四殿下怎么来了?”话音刚落,殿中的笑闹声就停了下来。他手足无措,眼巴巴看着父皇:“儿臣……儿臣来给父皇请安。父皇,这是儿臣给您画的肖像画。”他小心翼翼呈上那副画作。那是他整整半个月的心血,他觉得他把父皇画的十分年轻英俊。可父皇连看都没看,就随手扔在旁边:“朕不是说了,今夜大家在各自宫里守岁,不必过来请安吗?”彼时只有五岁的陆映沉默着。不敢告诉父皇,刘妃只顾着照顾陆芊芊,根本没给他安排年夜饭。他的寝殿好冷清好孤单。他什么也没有。张贵妃倒是热情:“本宫命小厨房做了饺子,这个时辰想必已经快煮熟了,四殿下要不要留下来一同吃饺子?”“我——”他还没回答,父皇替他道:“他不吃。这种吃食,刘妃自会为他准备,你不必为他操心。”他忘了他是怎么离开那座宫殿的。他只记得自己前脚刚踏出去,就听见陆时渊在背后评论他的画:“父皇,四弟把你画的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