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尘的双目,自从失明后,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无尽的黑暗,还有着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锥心痛楚。
失明后的每一日,他都忍着剧痛,在黑暗之中摸爬滚打,直到他再也不需要眼睛,也能与正常人那样生活。
然而痛却没有减少半分,只能靠着药物,日以继日地控制着。
他甚至都忘了,无痛无灾是什么感觉。
直到此时此刻,当如附骨之疽的疼痛消失后,他才发现,原来不痛了,再也不痛了,竟是这般轻松的感觉。
而他运功之后,也发现功力又增加了许多,先前因为暗伤受限止步不前的功力,也取得了突破。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他不由得吃惊。
可这些,都不及适才小姑娘温暖的怀抱,叫他喜悦而知足。
酒僧摸了摸光滑的脑袋:“贫僧是出家人,不是刽子手,要你们的命做什么?”
见风轻尘没事,白明微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而适才风轻尘那痛苦的样子,却萦绕眼前,始终不曾忘却。
一想到这看到她便笑的男人,有着万般痛苦埋藏心底,白明微心如刀割,疼得鲜血淋漓。
她深吸一口气,敛住翻涌心间的情绪。
片刻调整,她已恢复到往常那般模样。
她看向酒僧,直截了当:“前辈可是我母亲的故人?”
若非如此,酒僧怎会这般帮他们?
关于取得今朝醉的秘方,她有满肚子的计划,也做了很多准备和部署。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于这一条关系面前,她所有的计划都失去了效用。
然而她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若是能得母亲故人的帮助,解决眼下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她自然不会因为计划被打乱而气馁。
酒僧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前尘往事,贫僧不愿再提。不过比起这个,姑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风轻尘面色陡变:“前辈,怎么回事?”
酒僧笑了笑:“你说你,生而为人,你也是真够惨的,竟然有那么多痛苦不堪的过往。”
“要不是你身边的小姑娘愿意散尽功力为你护/法,只怕你没办法从痛苦中挣脱出来,走火入魔都是轻的。”
风轻尘面对白明微的方向,满脸震惊:“前辈是说,小姑娘她……散尽功力?”
白明微默然不语,垂下眼睑,显得那样平静。
“你……”风轻尘想要责备,但到了嘴边的所有话,都变作心疼,“你是武将,没了武功你怎么办?”
白明微不以为意:“没了再练不就得了。”
风轻尘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其中有欣喜,有懊悔,有自责,更多的还是心疼:“小姑娘……”
白明微拍拍他的手:“武功没了,可以再练,你没了,这世间之大,我上哪再去找一个你?”
风轻尘再次怔住。
今夜的惊喜太多,他似乎有些吃不消。
于是,这个睿智无双的男人,像是瞬间被人偷走了智慧,霎时又傻又笨。
“小姑娘,你真的不必如此。走到今日,纵使我有挥之不去的阴影,但只需给我时间,我依然能克服它们,活着站到你身边。”
白明微含笑开口:“一直以来,你都不舍我吃一分苦,什么事都巴不得帮我周全。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生死边缘徘徊?”
“你若愧疚,日后与我一切勤练便是,但在我武功恢复之前,劳烦你保护我。”
风轻尘喉结滚来滚去,好半响都说不出话。
是愧疚,是自责。
他无法平静。
但最终,他赌誓一般:“保护你,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都成,只要你不嫌弃。”
白明微笑道:“怎会嫌弃?”
酒僧忍不住抖了抖,满身鸡皮疙瘩,就这样掉了一地。
他清了清嗓子:“佛家圣地,谈情说爱的事情放在一边,先谈正事要紧。”
经过适才发生的那些事,不知为何,白明微有些臊得慌。
她竭力克制异样的情绪,别过脸看向一旁。
那里,有着一座被酒坛子湮没的小佛像。
她开口,声音沉静:“前辈曾说,若是我们活过今夜,您就把秘方和今朝醉奉上,此言可是真的?”
酒僧摸摸脑袋:“自然是真的,只是现在才刚入夜不久,还没到明日,不是么?”
说着,酒僧又摸了摸脑袋,随后将手指放在耳边:“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两人凝神细听。
先是传来像是机关被破坏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些衣裳摩擦而发出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