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请的大夫很快便来了。
他们给高瀚看过之后,也只说是惊悸忧思过度,又受了些风寒,这才导致高热,说是调养调养,便能恢复健康。
高夫人挂心儿子的身体,对大夫百依百赖。
然而高氏在北疆这段时日,曾学习药理,帮助伤兵疗伤。
普通的药理知识,她是具备的。
看到药方过后,她便知晓其中有些不对劲。
于是她趁大夫们煎药的功夫,以号脉为由,悄悄请了其中一名大夫单独到隔壁厢房。
大夫走进来的同时,她把手腕伸到桌上,并用丝绢盖住:“大夫,我一直觉得不舒服,您帮我瞧瞧。”
那名大夫见她面色红润,并无任何病态,眉头微微蹙了蹙,露出狐疑的神色。
但他还是把手伸过去,替高氏号脉。
片刻过后,他恭敬回答:“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睡眠不足,老夫开几副安神药给姑娘服下,便无碍了。”
他称呼少夫人,而非高家姑娘。
高氏挑唇:“大夫医术高明,妾身佩服。”
那大夫捋了一把胡须,缓缓说道:“少夫人过誉,老朽并非杏林圣手,只是坐堂数十年,积攒了一些经验。”
高氏笑容敛住:“大夫您坐堂数十年,想必也看惯了人间百态,然而事态再怎么炎凉,若是救死扶伤的大夫,都视人命为草芥,那这世道,还算得上人间世道么?”
大夫神色挟了稍许诧异,却还是假装不知高氏话中深意:“少夫人的意思,老朽不大明白。”
高氏把他的药方取出来,放到桌面上:“其余几位大夫的药方我都看过了,与我家豢养的大夫所开药方相差无几。”
“唯有大夫您的,稍有不同,表面上来看,是退热镇痛的药方,然而这药方之中,有几味药有解毒的功效。”
大夫大惊:“少夫人能看得出来?”
高氏微微颔首:“大夫有心救我弟弟,所以才会用上这几味药,这些我都明白。”
“然而大夫您明明看出了我弟弟的不对劲,却为何一声不吭呢?倘若我没有采用您的药方,我弟弟岂不是……”
大夫闻言一怔,随即满脸愧色:“少夫人,实在不是老朽视人命如草芥,不当回事,实在是,老朽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毒下得明显,很容易就被查出来,可贵府豢养的大夫,以及其余几名大夫,都只当普通的发热来治。”
“稍微一想,便知其中水深,倘若多管闲事,把公子当成中毒,并非普通发热来治,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几名大夫口径统一,唯有老朽另有主张,且不说是否能取信于主家,就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锅只能老朽来背。”
“老朽有家室拖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只能用这几味既能退热,又能解毒的药,希望能帮到公子……”
大夫的为难,高氏一清二楚。
高门大户的水都深,轻易不能卷入,守口如瓶、明哲保身才能活下去。81说
思及此处,高氏起身,冲大夫深深拜下:
“如今既已被我看出,还请大夫不要有任何顾忌,把弟弟的情况告知我。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请大夫不要放任他凋零。”
那名大夫迟疑片刻,随即开口:
“公子中了曼陀罗的毒,而这曼陀罗的毒,会引起发热等症状,加上公子喝了些药,收敛了曼陀罗的毒性,所以看起来与普通的伤风感冒很像。”
“所幸剂量不大,不会危及性命。但要是不及时解毒,就算人就回来了,也会记忆力减退、言语不清、视觉障碍、肢体麻木等后遗症。”
高氏闻言,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
只是那心底,恨意滔天,仿佛将她湮没。
她原本以为,小弟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吸入什么致幻的香,再加上高晟的恐吓,所以才会惊悸过度,一病不起。
却不曾想,那高晟还用了毒药。
要是不及时发现,小弟就算被救回来,这辈子也毁了。
更别提什么继承家业。
而高晟的行为,父亲也是应允的。
思及此处,高氏咬牙切齿。
可她不得不敛住一切恨怒。
她深深拜下:“请大夫,救小弟一命。”
那名大夫没有急着回答。
高氏知道他的顾虑,于是连忙道:“此事我必守口如瓶,决不会牵扯到您。”
大夫默了半响,终是叹了口气:
“老朽先开一剂解毒药方给公子,如何让公子服下,又如何瞒住其它大夫,老朽都无能为力。”
“另外,在公子服下这副药期间,坚决不能再服其它药,稍有差池,性命不保,切记。”
说完,大夫快速写下两贴药方。
一贴是给她的安神药。
另外一贴,则是解毒药方。
高氏连忙道谢:“大夫大恩,妾身没齿难忘。”
大夫叹了口气:“少夫人客气了。”
说完,大夫提着药箱准备离去。
高氏叫住了他:“大夫,留步。”
大夫问:“少夫人,可还有什么事么?”
“跟您要一样东西。”高氏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在大夫耳边说了几句话。
大夫又迟疑了一会儿,随后从药箱里取出一物,递向高氏,接着便离开了。
高氏把给高瀚的药方收了起来。
她拉开门走出去,安排老嬷嬷给几名大夫付诊金,并让人送他们离府。
做完这一切,她折身进入小厨房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