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嫁衣比沈明时在浣溪镇上穿的还要繁复，叫了小桃进去帮忙，也足足穿了一刻钟才终于穿好。</P>
她没戴头冠，只一身红衣从里间出来，绕过屏风，站到众人面前。</P>
登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P>
今日外头天色晦暗不明，屋中没有太阳光照进来，有些昏暗。</P>
可她穿着一身嫁衣站在正中间，其上金线交织，暗纹涌动，隐隐勾勒出晃动的光影。</P>
竟比往日那太阳光还要亮。</P>
一举一动都似在发光。</P>
绿竹走过来，忍不住发出惊叹：“夫人真好看！”</P>
“这嫁衣，当真只有夫人穿得。”</P>
小桃忍不住笑：“方才我在里头也是这样，夫人穿上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P>
沈明时有些不好意思。</P>
她不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可这次她却格外紧张。</P>
她担忧又期待地朝裴缄看去：</P>
“相爷……好看吗？”</P>
裴缄端着茶杯，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面色未变，双眸却黑的深不见底。</P>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P>
“好……”</P>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不知何时变得沙哑。</P>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P>
“好看。”</P>
沈明时顿时掀起唇角，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P>
在浣溪镇时，她连自己穿的何种嫁衣都不记得，只记得红的耀眼，而身上这一件，她恨不得将每一个细节都记清楚。</P>
她一时开心，一时又担忧：</P>
“可是等成亲时宝宝会再大一些，会不会看着很奇怪？”</P>
裴缄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她跟前，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安慰道：</P>
“不会。”</P>
“特意嘱咐他们留了尺寸，到时穿正好。”</P>
沈明时又开心了，看看袖子，摸摸领口，仰头看向裴缄：</P>
“都正好吗？”</P>
“嗯，正好。”</P>
“真的好看吗？”</P>
“好看。”</P>
裴缄的目光又黑又重，紧紧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牢牢困在自己的身边。</P>
沈明时被他看的，不知怎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她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林念念：</P>
“念念，你看我穿着可合适？”</P>
林念念已经看呆了，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走过来细细看着那嫁衣。</P>
想伸手去碰，又赶紧缩回了手。</P>
“老天奶！这到底是怎么绣出来的？”</P>
“也太漂亮了，跟仙女衣服似的，声声，你穿着它再合适不过了！”</P>
她忍不住绕到她身后细细盯着那金线，勾勒的凤凰似是要展翅欲出：</P>
“太好看了！”</P>
“比你上一回穿的嫁衣好看多了！”</P>
裴缄：“……”</P>
林念念话音刚落，屋中的气氛忽然诡异的安静下来。</P>
她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看着裴缄黑下来的脸色，吓得一颤：</P>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P>
这个时候，说什么在浣溪镇的事情啊！</P>
她这不是给声声添乱嘛！</P>
她歉意地看向沈明时，沈明时忍着笑，拍拍她的手示意没事。</P>
“你等我一会儿，等我将衣服换下来，我们就去吃晚饭。”</P>
她又扭头看裴缄。</P>
裴缄依然黑着脸，一副等着人来哄的模样，沈明时哪有看不懂的。</P>
她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在他手心捏了捏：</P>
“相爷，劳烦您派人，将林叔和林姨也接过来吧，今晚就当给他们接风。”</P>
裴缄哼了一声，这点小恩小惠，他不干。</P>
沈明时：“……”</P>
她余光看了眼四周，小桃和绿竹拉着林念念不知在看什么，都没注意这里。</P>
她迅速踮起脚尖，在裴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柔声道：</P>
“念念不是故意的，我方才也想到了在浣溪镇时的事情……”</P>
话音未落，裴缄眉头一拧，瞪她一眼。</P>
林念念说也就罢了，她还敢想！</P>
沈明时急忙顺毛：“我方才是在想，那时穿的嫁衣我连记都记不得，可今日身上这件，我定能记到百年之后……”</P>
裴缄眯了眯眼，这还差不多。</P>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去换衣服吧，我叫人接他们。”</P>
沈明时松了口气。</P>
裴缄近来越发不好哄了，比刚回京时可难伺候多了。</P>
她转身进去换下嫁衣，仔仔细细地叠好，将它重新放回箱子里。</P>
合上箱子前，她最后看了眼那嫁衣。</P>
距离她和裴缄的大婚，很快了。</P>
晚间，她和林家人一起用了饭，裴缄只坐了一会儿，看出林父和林母在他面前不自在，借口有事先走了。</P>
沈明时还以为他真的有事，等她将林家人送走，回了卧房。</P>
就见裴缄斜倚在床榻上，两条长腿垂下来落在地上，一手枕在脑后，手中正翻着那本她下午看了一半的话本。</P>
身旁是她明明已经叠好放起来的嫁衣，此刻却被拿出来放在床上，摆的齐齐整整。</P>
见她进来，裴缄朝她晃了晃手中的话本：</P>
“怎么改看这种了？”</P>
“不爱看有图的了？”</P>
沈明时上前轻轻给了他一下，不答反问，指着床上的嫁衣道：“你又拿出来做什么？我刚叠好的。”</P>
不仅嫁衣拿了出来，就连凤冠都摆出来了。</P>
裴缄将话本随手抛在床上，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就摸向了她腰间。</P>
“穿上给本相看看。”</P>
沈明时抓着他要解自己腰带的手，莫名其妙：</P>
“白天不是穿过了吗？”</P>
“怎么又要穿？”</P>
裴缄被她握着手，顺势带着她的手，指尖微微一挑，将她的腰带解了开来：</P>
“那是给她们看的。”</P>
“这会儿穿上，只给本相看。”</P>
“我给你穿。”</P>
沈明时脸色绯红：“你会吗？我和小桃都穿不好……”</P>
裴缄没吭声，专注为她脱着衣服。</P>
他当然会。</P>
今日去取嫁衣，他特意学了才回来的。</P>
沈明时看着他一件一件，忙而不乱，竟当真比她和小桃穿的还要好。</P>
她正要夸他，目光一垂，忽然落在了他手上。</P>
喉咙口的声音生生哽住。</P>
裴缄的手在发抖。</P>
很轻很轻。</P>
但真的在发抖……</P>
他在害怕。</P>
沈明时想起凤鸣同她说的话。</P>
裴缄以为她死时，亲手给“她”穿上嫁衣，要娶她……</P>
沈明时眼中立刻聚了一团雾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