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州城，裴缄的院中。</P>

凤鸣捏着才收到的信儿，大步穿过院子奔进裴缄屋中。</P>

“主子！”</P>

“找到了！沈姑娘找到了！”</P>

他顾不上敲门，直接闯了进去，却在看见窗前站着的人影时微微顿了一下。</P>

主子今夜又不曾睡着吗？</P>

裴缄披衣站在大开的窗前，月华透过窗子笼罩在他身上。</P>

仿佛他从万万年前就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安静等着远方来的消息。</P>

屋中没有点灯。</P>

黑暗中，凤鸣看见他似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朝他伸出手。</P>

声音冷静的可怕：</P>

“在哪儿？”</P>

凤鸣忙将手中的信递过去：</P>

“在浣溪镇。”</P>

“确实距离莲清村不远。”</P>

祥州这里的百姓口音重，“念莲”不分，“杞清”又有他们自己特有的语调，才让花一一他们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P>

幸好主子察觉了莲清村，他们才能如此快就锁定了浣溪镇，找到了人。</P>

“属下已经命人去准备马匹车辆，等天一亮就出发去接沈姑娘。”</P>

裴缄看着手中的信，一边朝桌案前走去，点上灯，一边淡淡道：</P>

“不必。”</P>

“稍后就出发。”</P>

凤鸣一顿，点头道：“是。”</P>

裴缄披衣坐在案前，昏黄的烛光亮起，勾勒出他瘦削的侧脸，一眼看过去，竟有些憔悴。</P>

案上，一封书信静静摆在那里。</P>

其上“徐晖”二字，尤其瞩目。</P>

裴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字迹上，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P>

小东西，原来还知道写信？</P>

他还以为她能连她那个舅舅也不要了。</P>

顿了顿，他蹙眉抬起头，看向凤鸣：</P>

“确定只有一封信？”</P>

凤鸣愣了愣，还以为他问的是手下传来的其他信息，连忙将手中纸条展开：</P>

“还有这……”</P>

话音未落，他目光扫过方才没来得及看的第二个纸条，“成亲”两个字格外显眼。</P>

他脸色一白，声音瞬间憋回了喉咙。</P>

裴缄瞥了他一眼，打量了几眼他震惊的脸色，又看向他手中的纸条。</P>

“拿来。”</P>

凤鸣下意识将纸条藏在身后，结巴道：“这、这是给属下的……”</P>

裴缄又看了他一眼。</P>

“拿来！”</P>

凤鸣颤了颤，将手中纸条递过去。</P>

第一张纸条上写着地址，裴缄蹙眉看了一眼，放到了一旁。</P>

第二张纸条上，只有一句话。</P>

“化名声声，明日欲同阿武成亲。”</P>

……</P>

短短几个字，裴缄的目光却一动未动，盯着看了许久。</P>

凤鸣小心翼翼看着他，见他始终不开口，小心劝道：</P>

“主子，您别担心，兴许……兴许是弄错了！沈姑娘怎么可能和别人成亲？”</P>

裴缄没有吭声，眼底的神色浓稠得如同窗外的夜色，令人辨不清情绪。</P>

凤鸣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P>

明明人还在眼前，却又好像和他是两个世界。</P>

“主子……”</P>

过了片刻，裴缄才“嗯”了一声。</P>

他放下手中纸条，面上仿佛没事人一样，嘱咐：“下去准备吧，一会儿出发。”</P>

若是细看，就能看见他方才泛白的指尖，此刻才回了一点血色。</P>

凤鸣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下去了。</P>

院中灯火常亮，他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了眼天色。</P>

马上就要黎明了。</P>

“明日成亲”，可没有几个时辰了……</P>

屋中，裴缄静静看着手中的那封信。</P>

她是知晓不能寄到京中给他发现，所以才特意写了徐晖的师门？</P>

就这么不想让他找到她？</P>

没良心的东西。</P>

还敢自己跑去成亲。</P>

他垂着眸，毫无窥探他人隐私的自觉，撕开手中的信封。</P>

信纸有好几张，每一张都写的满满当当。</P>

他从第一个字看起：</P>

“舅舅，我是明时，我现在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成亲啦！……”</P>

“他叫阿武，是我在浣溪镇认识的，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我同他在一起很是开心……”</P>

“阿武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他功夫也很好，做饭也很好吃，将我养胖了许多，我很喜欢他……”</P>

“对了，外祖母和外祖父身体可好？希望他们没有生我的气，帮我转告他们，有机会我会和阿武一起去看他们……”</P>

“还有阿娴和书逸，有空你帮我问问，她们可收到了我留的东西，告诉她们我也很想她们……”</P>

“花姐姐应该没事吧？我下手有些重，希望她不会生气……”</P>

裴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头看到尾。</P>

眼底的神色如同浸了墨，铺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暗色。</P>

而在那暗色之下，风雷涌动，山雨欲来。</P>

蓦地。</P>

他扯了扯唇，低笑了一声。</P>

很好。</P>

看来过去确实是他太过纵容了她。</P>

既然她学不会待在他身边，那他就好好的教她。</P>

直到教会为止……</P>

天边第一缕光线穿透云层，洒进祥州城时，一辆马车驶出了城门，朝浣溪镇的方向驶去。</P>

与此同时，浣溪镇上。</P>

天刚亮，林念念就和林母将沈明时叫了起来，又是帮她化妆，又是帮她穿喜服。</P>

沈明时迷迷瞪瞪地任两人摆弄。</P>

她昨夜被噩梦吓醒，一闭眼就是裴缄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几乎没再怎么睡。</P>

申屠非进来看过她一眼，他早已收拾好，见她半睡不醒，笑道：</P>

“不必着急，吉时还早。”</P>

沈明时打了个哈欠，胡乱点了点头。</P>

她本打算只随意举行个仪式，不想越听，越觉得外面热闹的过分。</P>

怎么好像来了许多人似的，此起彼伏的“恭贺”声，还有阿武的道谢声不停地从门口传进来。</P>

倒真像是真正的成亲了。</P>

只是不知是外面鼓乐声太大，还是她昨晚没有睡好。</P>

此刻坐在梳妆台前，她只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心慌意乱的很。</P>

见她神色不对，林念念忙问：</P>

“怎么了声声？哪里不舒服？”</P>

沈明时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害怕……”</P>

林念念正帮她点唇脂，闻言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P>

“阿娘说成亲都是这样的，这不叫害怕，叫紧张……”</P>

“抿一下唇让我看看。”</P>

沈明时照做，眉头却没有松开。</P>

紧张吗？</P>

她又不是真的成亲，怎么会紧张？</P>

她蹙了蹙眉，不待她多想，外面鞭炮声响了起来。</P>

林母从外面走过来道：“唇脂点上了吧？吉时到了，要盖盖头喽。”</P>

沈明时点点头，压住心中那丝异样，任林母将大红的鸳鸯盖头帮她盖上。</P>

盖头一盖，她顿时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余一片红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