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李录:“快起来吧。”
李录泣不成声,他知道崔祁沉睡了很久,也知道崔祁受了重伤,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看望都不敢光明正大。
毕竟他是开启一切的原因,若不是他,之后的事可能不会这样。
崔祁安抚他许久,他劝慰道:“有错的人不是你,是我太冲动了。”
他没有强调天罚,只是温柔地轻抚李录瘦削的脊背,安慰着自责的孩子。
“崔先生…我…”
李录哭的太凶,说不出完整的话,但崔祁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说道:“伯虞,此事和你并无干系,是我的问题。”
是他关心则乱,也是他非要救迈入死局的人,这一切的后果自然也该自己承担。
等李录平复下来,崔祁笑道:“最近可有读书?”
他露出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的笑容,可李录不知道,他只觉得崔先生真的很关心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
“崔先生,我改了身份,以后我就是姨母小时走丢的孩子,名叫张允。”
他怕崔祁担忧,又急忙补充道:“我父亲终究开罪虞王,外大父也是担心王想起我们来。”
崔祁听明白了,王徽那个老狐狸既想认回孙子,又不想得罪虞王,便干脆把李录过继出去。
这样李录还是他的外孙,虞王也不会在意一个孩子,他的相国之位也就保住了。
不过王徽也是一片爱护之心,崔祁给李录拿了几块糕饼,便送走了他:“好好读书,未必不能翻案。”
李录苦笑一声:“谢崔先生。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崔祁叹道:“为何受了那么多苦,还是得不到原本的东西呢?伯虞,我希望你忘记家人的仇恨平静地活下去,却又希望你不要忘记,人啊,果真矛盾。”
此时尚是新月,月亮羞答答地躲在云层之下,崔祁隔着窗子看月亮,太阳也快要出来了。
朝阳绚烂,崔祁就这样坐了一晚。他不敢回想那九个月,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是要命的,若不是三人看顾,他只怕要换躯壳了。
早饭照旧是吃昨夜的剩菜,崔祁吃完后宣布自己要去洛京,他太久没有去见自己那位形神俱灭的朋友了。
云姬说道:“先生如果有空闲,可以去看看我妹妹一家吗?”
崔祁当然答应,他对于合理要求一向是不会拒绝的。
饭后他和姬琮一起聊天,姬琮问道:“阿祁,你认为唐国能一统天下,那么这些王孙公子会如何?”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更不会背叛自己的阶层,崔祁很理解这样的想法,毕竟人大多是短视的。
他回道:“不一定,那得看你们有没有用处。若是有用,唐王自然会保护,无用则弃置。”
秦对六国遗民很宽容,这也是不得已。它需要对新占领的土地实行统治,便只能借助当地的贵族,不然谁来呢?
这样的困境是普遍存在的,赵婴提出移民也只能用在前期。
穷人是没有国界的,只要能活着,谁来统治他们根本无所谓。
唐国对唐王来说是自己的禁脔,对官员来说是施展抱负的舞台,对武将来说是扬名之地,而什么都得不到的人呢?
对于人的自私,崔祁虽然不欣赏,但他也承认,大公无私的是圣人,是神仙,总之不是平常人。
他也有私心,也会优先帮助有交情的那一方,所以他成不了神像,更无法飞升得道。
现在崔祁也看开了,他不求飞升,只希望能在寿元耗尽之前回家。
梦里的父母格外真实,他们和天下的所有父母一样,会催婚,催生,说谎絮絮叨叨,管东管西,尽力去理解年轻人反而添了乱。然后,他们不可避免地衰老,死亡。
得了崔祁的答案,姬琮有些沮丧:“怎样才是有用的?”
崔祁想了想:“那是唐王该考虑的事。阿霖不必杞人忧天,我走这几天烦劳你继续看家了。”
姬琮自无不应,他不喜欢唐国,但他的确离不开格院的产品。所以崔祁去唐国他并没有反对,而且以好友的本事,唐王倾巢出动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