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月初九,清早,我坐在殿内处理事务,说是处理事务,可我却有些心不在焉,这时有人来告诉我,有一个老汉找我。</P>
我慢吞吞走出去看,只见一个身着青黑色布衣的人坐在雪地上,宽大的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来。</P>
我走向他,那人缓缓抬起头,兜帽慢慢滑落,落出那满头的白发,眼底是一片血红,面容憔悴苍老,胡茬杂乱。</P>
我的师兄,往日英俊潇洒的师兄竟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心底难过,师兄倒是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我带着他去了师尊闭关的地方,他在地上叩了三个头。</P>
他让我带他去泠川华府,他说今日是华挽的生辰。</P>
我御剑带着他,许是没有了灵力有些紧张,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袖子,我心底更痛了,我的师兄那样过人的天资,斩杀妖邪不在话下,如今却连御剑都开始害怕了。</P>
我们站在华府外,小厮还认得我,他带着我们进去,府内静悄悄的,我们径直去了华挽的院子,还未入院,就听见了那悠远凄凉的琴音,华挽坐在阁楼上低头看向我们。</P>
我将手里的酒坛提给她看,她朝我们招了招手,我们三人坐在阁楼上喝酒,她没有问师兄为何成了这样,也没有问我们为何会来。只自顾自喝酒,喝了一坛又一坛。</P>
雪又开始下了,积了厚厚一层,华挽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可当年将她接雪的手拉回来的人却不在了,她跳下阁楼摔入雪堆里,雪花将她埋没,露出一小片红色的衣摆。</P>
她拿下遮在眼睛上的手看向我们,她的视线与师兄的视线撞在一起,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在师叔院子堆雪人的冬日,耳边似乎还有笑语,可人却不在了。</P>
我和师兄第二日就走了,路上我问师兄他如今住在哪里,他给我指了指千琅山脚下的一栋茅草屋,他穿着皱巴巴的丑衣服钻入屋里,我站在屋外看了许久,直到屋里幽暗的烛火里亮起,我才御剑而去。</P>
山上的事情越来越多,师尊和师叔已经三年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了。</P>
那一日,琳琅给我递了一封大红色的喜帖,她要和柳舒玉成亲了,挺好的,这么多年总算有一件喜事了。</P>
她成亲那日是二月,花都还没有开,柳家很是热闹,我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若是她们还在,我们这桌定然是最热闹的,可如今却只有我和落昔两个人,隔了一会儿,又来了三人,是存辜师兄弟和蓬莱的木轻烟姑娘,他们坐在我们旁边,千琅山发生的事情他们也知道,都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要朝前看。</P>
夜间,客人都走了,我们这桌却还在喝酒,琳琅和柳舒玉和我们坐在一起喝,屋外有人来了,门被轻轻推开,清沅师叔一身青衣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个绑着红花的长盒子,他笑着将盒子递给琳琅,琳琅手足无措的去接,清沅师叔笑着坐下道</P>
“不给我一杯喜酒喝吗?”</P>
琳琅如梦初醒般将贺礼放下,与柳舒玉一起端了酒杯敬他,清沅师叔一口喝下,解释道</P>
“我今日恰好出关,正好要找阿羽,听闻你成亲了,就来讨口酒喝”</P>
琳琅笑着道谢。</P>
我与师叔一起回山时,我悄悄去看师叔的脸色,他扭头看我,难得笑问</P>
“为何如此看我?”</P>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师叔一边捏诀一边说</P>
“她能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P>
我瞧出来了,师叔这是彻底放下了,挺好的,不用像往日一样痛苦。</P>
师叔又问我,落昔的事务处理的如何,我如实说挺好的,师叔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堂主玉穗。</P>
又一年除夕,师尊和师叔一起出关了,他们站在大殿上,在三千弟子面前将尊主玉穗和堂主玉穗亲自悬挂在我们腰间,自此我是千琅山的尊主了,而落昔是药堂堂主。</P>
师尊和师叔交代完后就下山游玩了,一去就是好几年。</P>
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冬月初九,师兄没有来找我,我隐隐察觉了什么,带着落昔和琳琅下山了。</P>
推开屋门,只瞧见了那茅草屋里石砖垒起来的榻上蜷缩着的人,他换上了白衣,束了马尾,将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就那么蜷缩着,手里一只玉兰发簪闪着亮光。</P>
我颤抖着去摸他的身体,一片冰凉。</P>
师兄,你能去寻她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P>
师尊并没有将师兄逐出师门,他仍然是千琅山的大师兄,是小辈们的大师伯,我将师兄带回了山。</P>
我派了山上的人去引府报丧,顺便将他们接来,引府的人赶到千琅山,瞧见师兄的模样时再次受了不小的冲击,他们第一次见到师兄时,师兄还是英俊少年,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P>
师尊和师叔也回来了,师尊颤抖着手去抚平师兄的皱纹,低声和师兄说</P>
“阿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