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清抬起头,盯着对面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顾禾大抵是觉得方才之举很是失礼,又或许是感受到了压力,她咬了咬唇,就要开口。
忽地,她听眼前的人问了句,“咱们有仇吗?”
“什么?”顾禾一怔。
楚云清看着她,平静道:“我说,你我之间,可有仇怨?”
顾禾没太明白,下意识摇头。
“既无仇怨,为何有方才之举?”楚云清道:“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手段,却是恶意满满。”
顾禾紧抿着唇。
“如此失礼,何其跋扈。”楚云清笑了声,似嗤笑,带着嘲讽,却不像是针对某个人,更像是因此而想到了什么,心中不舒服。
是啊,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如此做呢?难道怀有手段,便要施加于人么,哪怕是无辜之人?
“方才那是我门中玄术,可窥得片刻记忆。”顾禾咬咬牙,索性坦白,“你既然不说,我便想看看你有什么烦心事,或许我能帮上忙。”
“可我并没有要你帮忙。”楚云清道。
顾禾没说话。
她是方士,更是师承清静门门主,地位自不是楚云清能比的,便是石崇山,便是这太渊州知府谢玉尧,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莫说只是用玄术窥探一个人的记忆,就是杀人,也没人能说什么。
因为她的身份,也因为她有这个手段。
换在平时,顾禾自是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不知怎的,她心里竟觉出歉意,感觉失礼之举很臊得慌。
并非是因为所处地牢,这里不是京城的缘故,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更像是良知上的过不去。
顾禾唇角抿了抿,微微颔首,施了一礼,“得罪了。”
楚云清眼底好像有什么散了开来,看着她时,也没了方才的敌意。但说不上喜欢,就是回到了之前的态度,甚至还少了几分同情,多了些淡漠。
顾禾能感受得到,再就是原本那朦胧不真的压抑感也消失不见了,让她大松口气。
“我的确有烦心事。”楚云清道:“其实谁都有,不是么?”
顾禾一怔,看着对方那深邃的眼神,莞尔一笑,“的确,但或许说出来,你我还能互助。”
楚云清知道这才是对方的打算。
她现在被关在地牢里,叫天天不应,晏红染都不来,除了自己,没人能帮到她。
没有人想被困在这,尤其是看到白九因自己一句话就可以离开之后。
“你说说看。”楚云清道。
“帮我找个人。”顾禾道。
“做什么的,叫什么?”
“名字不清楚,也是密探,不过是锦衣卫。”声音在楚云清的耳边出现,可顾禾只是轻微动了动嘴唇,显然不是说出来的。
楚云清听说过,这是传音入密,玄术能做到,武功高强之辈也能做到。
这是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他心里惊讶的,是对方要找的人竟然是锦衣卫,且竟会有锦衣卫来太渊城!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监察百官,权柄极大。但有一点,锦衣卫轻易不会出京城,他们办的是京师之案,查的是京官,这一点与大理寺相同,至于外地官员,自有刑部批文,捕快出马。
但这并不代表,锦衣卫或大理寺不会离京办案。
“大案?”楚云清道。
顾禾点头,继而轻笑一声,“你想知道吗?”
她笑得亲切良善,仿佛刚才不快只是错觉,就好像两人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一般。
楚云清却是想了想。
换成旁人,莫说只是一个帮派里的香主,便是京师重臣,涉及到锦衣卫办的案子,也不会过多打听,唯恐引火上身,牵连到自己。
可楚云清偏偏认真想了想,只这一点,就让顾禾多看几眼。
不会觉得此人鲁莽,事实上,哪怕楚云清素日行事作风中带着莽夫之气,可真要接触起来,才知此人粗中有细,心腹之黑。
当然,这是顾禾感受到的,其余诸如李二及康乐坊等人,眼里的楚云清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不良莽汉。
“有些兴趣。”楚云清道:“能跟我说说?”
顾禾听后,反而一笑,“那不行,这是机密。”
“其实是你知道的也不多吧。”楚云清道。
顾禾对此并不意外,未置可否,“随便你怎么想。”
“不开诚布公,如何帮忙?”楚云清看着不太乐意。
“不必深交,浅尝辄止。”顾禾认真道:“这样涉入不深,对你我都有好处。”
“也好。”
“放心好了,真到了一定地步,肯定会让你知道的。”顾禾心里松了口气,然后道:“该说说你的事了。”
楚云清也不隐瞒,直接道:“我想让红染姐当帮主。”
顾禾看他半晌,点点头,“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楚云清一愣,就凭这一句话,我都没明白,你就听明白了?
卧底之事,三言两语自然说不清,而且关乎身家性命,他自不会说给一个刚见过几面的人,更别说对方还是六扇门的人。
他的心思,自身也摇摆不定,若说给别人,或许就会被洞悉。
旁观者清,但他也有自知之明。
顾禾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
楚云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还是走近了牢房,就与她相隔一扇牢门而已。
顾禾肃然看着他,抬手,伸出了手指。
青葱般的手指,细长,晶莹如白玉雕琢,指甲修剪的整齐,而指尖,则出现了一点乳白色的荧光。
在晦暗的地牢里,清晰而温暖。
“这是?”楚云清眼神缩了下。
“嗐,身上的物件儿都被那臭女人拿走了,出门在外,也不能随身带着本门的册箓。”顾禾脸色有些疲惫,“传你一道玄术,学不学?”
楚云清一听,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顾禾先是一怔,待看到这憨货眼中的火热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