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苏家因为凭空出现的鱼再次掀起地震。始作俑者甜宝则借着睡觉遁离喧闹,跑空间躲清静去了。这次她专门沿着那条涓涓小溪走了一道。溪流蜿蜒,顺着地势而下,远看如同一条天然缎带,在每个转折的地方,都有一汪小水潭,水质清澈,底部遍布干净河沙、鹅卵石。粼粼波光下,斑驳水影中,长相颜色各异的鱼群惬意穿梭。大的有大人手臂大小,小的细如幼儿指头。甜宝不知道这些是什么鱼,只知道应该是能吃的。她刚才拿出去那条,爹回过神后立刻拿水盆装了,说明儿还能继续喝鱼汤。甜宝小小身影站在溪边,歪着脑袋淡淡看水里欢快鱼群。她有好多鱼。这么多全给娘吃,能把娘的身子骨补回来了么?冬季代表凋零,意味休养生息。这个时节,处处萧索沉寂。大槐村笼罩在冰雪中,尤为冷清。但是今年村尾的苏家成了例外。作为村里最穷的人家,最近家里欢腾得跟天天过大年似的,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苏家小院里传出的笑声。也有好事的村民寻着借口上门想打探一二,却什么都探不出来。仅仅得来的小道消息,是苏家给村里石郎中及隔壁村陈家送过两条鱼。苏家乍看还是那个苏家,破落的小院子,简陋的家什,苏家人也依旧跟往年那般,人人一身粗布衣。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苏家人的精气神焕然不同。苏家从老到少,人人脸上常挂笑容,眼眸清亮,看起来贼精神。有种由内而外勃发的生气。像落在腐土里的种子,蓄势待发,只待春至,就要冲破腐土长出绿芽。这种蓬勃生气,看在长期生活在灰暗中被现实压垮了脊骨的人眼里,艳羡又嫉妒。苏家深谙低调之道,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显山不露水,不往外泄露一丝口风。就连苏家三个小崽子口风也严密得紧,旁人从他们嘴里套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阿奶说了,谁要是乱说话,以后就再没有鱼吃啦。为了一口鱼肉,小崽子们把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时间转眼划过,十二月隆冬至,天上又开始降下连绵大雪。甜宝满月了。一个月时间,因为口粮充足,小娃儿蹭蹭蹭地长。珠圆玉润,白白嫩嫩,长开的小脸五官精致眉目如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传神。苏家小院又热闹得跟过大年似的。一大早起来,苏老妇就烧了热水,在火盆子旁放木盆兑水,把小孙女洗得干干净净,换上特地给她缝制的小袄子。袄子罩布是以前三个哥哥穿下的里衣布料裁剪的,洗得发白的藏蓝布,干净柔软。中间夹层棉花是新的,苏大特地去镇上买的新棉,在罩布夹层塞进厚厚一层,足够保暖。白净净香喷喷的奶娃子新鲜出炉,被阿奶抱在怀里供众人围观。“阿奶,妹妹好白呀!怎么会这么白,像冻过的肥猪肉一样白!”“是又白又胖!妹妹刚才洗澡的时候,手上腿上全是肉褶子!我数过了,妹妹腿上的褶子有三个!”“还有脚丫子,我刚才戳妹妹脚丫子,她脚脚居然能抓我的手!脚指头跟手指一样的,真厉害!”仨崽儿围在阿奶身边,又跳又叫踊跃发言,看妹妹跟看猴子一样稀奇。大人们在旁听着童言无忌,一个个笑弯了腰。甜宝面无表情。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洗澡被人围观。家里所有人都看到她光碌碌的样子了。尴尬羞耻得她脚趾抓人。甜宝沉着小脸,目光落在自己小脚脚,被裹在小虎鞋里的脚丫子又蜷了两下。……她脚指头好像真的能抓人。……还挺好玩。苏老妇抱着小孙女心满意足,不舍得撒手,“今天甜宝满月,原本该办满月酒请亲戚邻里过来吃一顿,好好热闹一番的。但是咱家这情况不宜打眼,我寻摸着就咱自家庆祝一下,以免多生枝节,你们觉着呢?”苏大跟刘月兰没意见,“都听娘的。”苏二跟何大香就更没意见了,他们家在村人眼里一直是最穷的,过去一个月好吃好喝已经惹了不少眼睛窥探,再要大张旗鼓办满月酒,更惹人怀疑。还是低调点好。苏老汉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死活不肯再躺,如今拄着拐坐在旁,一并享天伦之乐。他也赞同老伴想法,“俗语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穷的时候没什么,但是原本最穷的一直垫底的人家突然没大家想象的那么难过,甚至比他们还要好过一些,各种追根究底就会跟着来了,人心最是难测……就这么办吧。”定了主意,一家子开始为小甜宝满月忙活。刘月兰跟何大香揉面和面做馒头,苏大苏二自发去新搭好的灶房处理食材。灶房破水缸里装着七八条大草鱼。是他们家甜宝每天扔出来抽爹爹脸的,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导致家里每天大鱼大肉,鱼多得吃不完。最后攒着攒着就攒了半水缸。家里老老小小,也跟着全都长了一圈膘。苏家小院里其乐融融时,紧闭的院门被人敲响。砰砰砰——力道大而粗暴。苏大苏二对视一眼,两人下意识先把处理了一半的鱼给藏起来,破水缸也用木帘盖好,这才出去开门。门开,门外两个中年男人,着衙役服,腰悬佩刀,一身煞气。衙役后方不远围满看热闹的村民,对着苏家小院指指点点。苏大看到那身衙役服的时候,心头就咯噔了下,陪着笑脸小心询问,“两位差爷,不知是有何事?”当间一衙差看了他一眼,目光寒峻冷沉,“可是大槐村苏家?前通政司参议苏良是你家五服里表亲?”此时苏老妇抱着甜宝,并苏老汉也听着动静出了堂屋,看到门外情形,再敏锐捕捉到衙差口中那个“前”字,夫妇俩心头齐齐打了个突。苏老妇紧抱孙女,已是心头发凉,不好的预感蔓入四肢百骸。苏大顿了好一会,方艰难称是。苏良就是他家那个在京为官的表亲,虽然两家根本没有往来,但是亲戚关系确是在五服之内。得了回应,衙差从怀里掏出一份加盖大印的公文,就地宣读,“前通政司参议苏良为官期间私结党羽,惑言逆行,藐视朝纲,是为奸妄,数罪并施,判抄家,全家流放千里,终生不得复仕,连坐九族!籍贯禹州大槐村苏祥一家获连坐之罪,一并流放!”“公文已经宣读完毕,现命苏祥一家往镇衙办理流籍,即日前往雍州边地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