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二场雪，稀稀碎碎地落了两天，施粥这日正好放晴。 周边村镇的百姓，天不亮就在各个粥棚前排起了长队。 姜行娓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粥棚后面，看着百姓们井然有序地领粥。 “明州看着富庶，可穷苦人家并不少，单是明州附近的四十七个村子里，就有贫户二百五十一户，贫民一千二百六十九人，这还不算未访录在册的。” 撕儒听她说得如此具体，摇着羽扇问：“这数据从何而来？” 姜行娓抱着暖炉：“这几日刚查访册录的。” 撕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问：“姜大姑娘查这个做什么？” 姜行娓自然是帮沈敛之查的。 闻家拥有私盐盐田，所需的盐丁劳力自然见不得光且数目众多，那些劳力从何而来，最大可能便是私募贫民，所以这些日子，她让城内外的乞丐们去各个村镇打探民情，统录了这份数据。 可惜的是，在录的贫困人丁绝大多数行迹正常，且极少外出。 换言之，私盐盐田的盐丁另有来处。 但这份数据，并非无用，且在探录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桩趣事…… “既要施粥行善，自然得知道附近有多少贫困百姓，这都是应该做的。” 撕儒一听就知道不是实话，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打听，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传来骚动—— “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他们嘴里还在吐白沫！” “中毒……这是不是中毒了！” “这粥有毒！大家别吃这粥有毒！” …… 随着人群里传来大喊，好些人吓得将手中的碗丢了出去，大家你推我我搡你，粥棚前瞬间就乱了起来！ 姜行娓和撕儒对视一眼，赶紧跑出去。 只见混乱的百姓中，有二十多人蜷缩着身体倒地，不停口吐白沫！ 那症状，看着确实像是中毒！ 撕儒赶紧吩咐侍卫维护秩序，以免百姓们互相踩踏！ 姜行娓则迅速喊来恒泰药铺的大夫，为中毒者进行急救，然后大声安抚百姓！ “大家别慌！现下已有好几百人喝过粥，若是粥有问题大家早就一起中毒了！有大夫在此定能很快找出原因，大家切莫慌乱！” 她这话有理，可有人中毒也是真！ 惜命乃人之本能，哪有百姓真能不慌！ “这些人就是前面一轮排队的！喝的是一个桶里的粥！肯定是那桶粥有毒！”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狗官用发霉的米当救济粮，给我们这些老百姓喝，喝完没多久就有人腹痛呕吐！和他们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 “粥有毒！肯定是粥有毒！拿我们的穷苦百姓的命当草，大家把这粥棚砸了！快砸了！别让他们继续害人！” 人群中不断有喊声传来，一个个义愤填膺，且煽动力十足！ 今日来领粥的百姓大多不是城中人，对姜行娓并不信服，听完再次躁动起来！ 好些离粥棚近的竟直接踹翻了粥桶，然后猛地冲进后面的粮棚！ 剩下的百姓见竟有人趁机抢粮米，纷纷红了眼恶向胆边生，往粮棚那边推搡！ 一时间百姓的喊声、哭声响成一片！ 撕儒眼见几个带头的煽动者扛了米袋就想跑，手中的雀羽扇疾飞出手，眨眼间那几人便倒地不起血溅粥棚！ 冲到粥棚去抢米粮的百姓见状，吓得当即丢了粮袋，失魂惊叫：“杀人了！杀人了！” 后头的人一听，吓得腿软的腿软逃跑的逃跑，形势更加混乱不堪！ 这时远处忽然有马蹄声传来，百姓们一转头，就见好几百士兵持刀而来，那阵势仿佛要屠了他们一般！ “谁敢再动一步，杀！” 一声厉吼，带着战场上的厉厉杀气，吓得所有人原地一动不敢动！ 士兵们迅速且有条不紊地将百姓分隔开，并将推搡中摔伤踏伤的老弱妇孺单独隔离到一旁！ 整个过程，士兵们只动刀不动嘴，百姓们吓得乖乖配合蹲下，大气都不敢出！ 哪还有方才的混乱不堪！ 直至车马碾过，南阳王的仪驾停在正中央，粥棚才再次有了声响。 “本王听说，粥有毒。” 南阳王话音刚落，士兵们就整齐地走到剩下的粥桶前，一人三碗，当着百姓的面吞粥下肚！ “本王还听说，有人中毒。” 恒泰药铺的大夫蓬头垢面地跑到马车前，跪下：“回王爷，那些百姓的症状，的确是中毒引起的，而且中毒颇深，应该已有七八个时辰，绝不是因为方才吃了粥！王爷可请府衙的人来验！” 姜行娓皱眉问：“可还能治？” 大夫叹气：“中毒太久，已入脏腑，怕是……回天乏术！” 姜行娓握紧了拳头，在人群中扫视一圈。 “好几百人吃了粥没事，偏这几个人突然中了毒，还煽动闹事抢施粥的米粮，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若大家都觉得粥有问题，那简单！从今日起，伯府不再施粥，一粒米都不再发放，你们爱上哪儿吃上哪儿吃去！反正挨饿的是你们自己！” 这话一说完，那些真正连饭都吃不饱的贫民害怕了，有人忍不住大声喊：“不是我们说的，这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怪那几个带头和抢粮食的人！” 众人纷纷附和，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便将煽动闹事的几个人找了出来！ “是他！是他先说粥有毒的！” “还有他！是他说要砸了粥棚！” “这个人我认识，他是下泉村的麻二，成天游手好闲还爱赌，他肯定是故意闹事想趁机抢粮食！” “那人我也认识……” …… 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百姓的脑子立马不糊涂了，不一会儿便将煽动闹事的十几人全部揪了出来！ 包括中毒的那些人，祖宗十八代都被扒了个干净！ 士兵将闹事者的腿敲断，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至于那些中毒者，的确都是贫苦百姓，亲眷也大多都在场，此时已经被推出来跪了一地！ 姜行娓看着他们，冷声道：“家里人如何中的毒，你们应当最清楚，你们只有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跪着的百姓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却一言不发。 南阳王轻笑了一声。 士兵手起刀落，三个煽动闹事的赌徒，立马人头落地！ 姜行娓只看见寒光闪动，然后一只大手落在眼前，直接阻挡了眼前血腥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