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谷走到陈府门口时,恰巧碰到了正在焦急四处寻人的慧成。她见了徐怀谷,连忙喊道:“徐松图,我正要找你!协江堰马上就要垮了,鹤门城要被水淹了,我们赶紧一起回山上去吧!山上地势高,水再怎么高,应该也淹不到山上来!”
徐怀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慧成,说:“你们去吧,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慧成忙道:“你要去哪里?”
徐怀谷答道:“回到我该去的地方。我本来就不是寺里的人,在寺里住了大半年,也该走了。我知道自己在寺里的时候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麻烦你和白荷大师讲,我留了报酬在我的僧舍里,你们记得取了。”
徐怀谷说完这些,便一句话也不说地继续往北边走去。慧成停在原地愣了一下,眉头突然皱起来,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突如其来的惆怅之感。
她知道徐怀谷迟早有一天要走,但是要走也不是这么个走法吧?若是自己不是恰巧看见他,岂不是又是不辞而别?好歹大家一起在寺里朝夕相处了半年,他就这么没有心,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
徐松图呵,平时相处觉得你热切,但这几天却又如此冷漠,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慧成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便冲进雨里拉住他,急促地说道:“那你也得等大水过去了再走!你和我们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算什么意思?况且你现在就走太危险了,和我们一起上山去吧!等大水过去,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绝不拦你。”
徐怀谷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能耽搁。慧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大可不必,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都活得好好的,所以以后也会活得很好。遇到你们我很开心,但是萍水相逢,终有离别,是时候要走了。”
这猝不及防的离开完全在慧成的意料之外,她愣了半晌,眼睁睁看着徐怀谷挣脱自己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看着他坚决得近乎残忍的离去背影,慧成感觉有一口闷气突然涌上她的心口,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怎么了?明明这家伙这么绝情,怎么自己却有点想哭?
“施主请等等!”
师父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慧成连忙转头去看,却见师父也已经不知何时走进了雨里,看向徐怀谷离去的方向大喊。
慧成慌忙拿手擦了擦眼睛,生怕自己师父看见。
徐怀谷已经走进了雨帘的深处,看不见了。慧成心头怀疑,自己留他不住,难不成师父就能留住吗?
一个人影重新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没想到徐怀谷听到了白荷大师的喊声之后,竟然往回走了回来。看书喇
徐怀谷看向白荷大师,问道:“大师为何叫住我?是想要留住我?”
白荷大师微微一笑,道:“施主误会了,我喊住你并不是为了留你,我也没这个能力留住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寺里交谈之时,施主曾说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只是想问问施主,现在施主要走,是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徐怀谷似乎没想到白荷大师会这么回答他,愣了一刹那。
他随即也回之一笑,拱手行了一礼,尊敬地说道:“回大师,我找到了。”
白荷大师欣慰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你走吧,找到自己的路,回家去。”
慧成一听急了,忙道:“师父,你就这么让他走了?现在大水随时可能破堤冲来,太危险了!大家留在一起也好歹有个照应!”
白荷大师却淡淡地说道:“慧成,徐施主已经说过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你觉得像徐施主这么聪明的人,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吗?让他去吧,众生都应该找到自己的路。自己的路是自己选的,没有后悔可言。”
说罢,白荷大师往回走去,边说道:“慧成,雨里冷,你也赶紧回府吧。整理好东西,我们即刻出发回山上。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人力已尽,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慧成紧紧盯着徐怀谷离去的方向,此时的他已经再次离去,身影隐没在雨中。
她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府里去了。
但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雨帘的深处,徐怀谷也停下了脚步,回望了半晌。他想到了在寺里与白荷大师的交谈:浮生一日,蜉蝣一世;人生的尽头;万事都是相对的。当然,还有那醍醐灌顶的一句。
“为何我看不见佛?”
“只因众生不愿回头。”
就算在如今,徐怀谷想起当时那画面和意境,细细品味起来,还别有一番韵味。
这句话对于当时被愧疚和迷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徐怀谷,无疑是一剂及时的良药。他知道,这句话或许要陪伴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