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谷收敛神色,正襟危坐。
只见黑瞳盘腿坐下,伸出手指,在江中沾了一滴江水于食指尖。她把指尖上的那一滴水放在嘴唇边,睁开双眼,斥道:“星列于南,帝召于北。一气三清,化为神将。天地有令,芦花江水神绿珠,速速前来!”
话语落罢,四野一片静寂,连风都停止了一般。随后不出两息,只见芦花江的远处突然掀起大浪,四周猛地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徐怀谷正在讶异之际,远处那一阵大浪还在飞速往这边赶来。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道那浪如何走得这样快,徐怀谷就看见自己面前几丈远的江面突然窜出一小片水花,立时便有一名身穿翠裙、头戴珠冠银钗的女子低头跪在他们面前,毕恭毕敬道:“绿珠在此,恭迎黑瞳大人!”
徐怀谷惊奇地看着她,这女子水神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比之前那赝品强了不知多少。她应该就是芦花江的正统水神了,如果没有猜错,她是一名实打实的十境水神。在自己的江中,堪比十一境。
但她现在就这么跪在自己面前,属实很有点不可思议。当然,准确来说是跪在黑瞳的面前。
“绿珠,可知自己有何罪?”
那跪着的女子始终低头,不敢看黑瞳一眼。此时听了这句话,她似乎才察觉到了事情不太妙,愣了一瞬,赶紧把腰弯得更低了些,慌张道:“绿珠不知,请黑瞳大人解惑!”
“看看那一座堰口。”黑瞳指向协江堰,“这座堰口后面,是一座城,今天差点被芦花江给淹了。你却在自己宫里享乐得很,你自己说说看,算什么罪过?”
“这……”绿珠一时间不知怎样辩解,“这是此处水神的过错,我立马将她唤来,革了她的职,还请大人息怒。”
一边说着,她一边却在心中盘算。左思右想,依旧感到非常疑惑。这偌大的芦花江,从源头处到入海口,大大小小有好几十位小水神共同管理,绿珠是统领她们的,也是芦花江名义上正统水神。
鹤门这一块靠近入海口,她记得应该是金枝负责管辖的,她一向做事最稳妥,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而且最奇怪的是黑瞳的突然来访。她乃是当今世上所有山水神灵公认的王,就算金枝捅了天大的篓子,淹了这座城,也不该引起黑瞳的来访才对,事情恐怕另有玄机。此时的她连金枝早就死了都不知道,也就不怪她作此猜想了。
黑瞳语气淡漠地问她道:“你可曾知道梅咏?”
绿珠答道:“听说过一些。他似乎也是年轻一辈新出来的邪修,专门以杀戮山水神灵为修行之道。大人怎么说起此人?”
黑瞳冷笑道:“亏你也晓得,那还说什么革不革职?你且施法看看,这一段江的水神还在不在?”
绿珠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施法去唤金枝,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一段芦花江确实已是无主之地。
她心中颇为震惊。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明了了。必然是那叫梅咏的杀了金枝,夺了此地,要淹了鹤门城。她蹙眉回想年初之时众水神议事的场面,她记得金枝明明还在,也不知道这梅咏到底使了什么鬼法子,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绿珠忙说道:“是我监管不力,让那邪修的势力渗入芦花江。我这次回去定会好好清查,绝不会留下那人的党羽!”
黑瞳斜眼看向她,俯身说道:“这可不够。你知道我与那梅咏大道相对,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如果不让你长点记性,哪能保证你今后办事细不细心?依我看,降你一境如何?”
徐怀谷吓了一跳。这芦花江水神绿珠乃是十境修为,若是降一境,便是九境。虽说只差一境,但是却好似天差地别。这句话就这么轻易地从黑瞳的口中说出来,如此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山水神灵修行本来就比修士慢,从九境修到十境怎么着也要几百年的光阴沉淀。这说降就降,罚得好像有些重了。
但是徐怀谷听黑瞳前面话里的意思,梅咏与她大道相对,二人乃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梅咏的道是杀戮山水神灵,那么黑瞳的道也是和山水神灵息息相关了。如此看来,也确实由不得黑瞳不心狠手辣。
只是可惜了这绿珠,天降横祸,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徐怀谷看见绿珠头顶冠上的银簪都在颤动,她恳求道:“绿珠有罪不错,但请大人看在往日情面的份上,从轻处罚!”
“一境已经算轻的了!”黑瞳的语气变得锋利起来,“你还能继续当这芦花江的水神,就知足吧!”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
绿珠面色枯槁,心如死灰。几百年修为说没就没,还来得如此突然,让她实在难以接受,但她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愿来。黑瞳如此震怒,想必那梅咏一定是她必杀之人,一切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徐怀谷啧啧叹息,纵使尊贵如一洲正水的水神,也在人前噤若寒蝉。
绿珠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多半句求情,默默等待审判的来临。只是在此时,黑瞳却向徐怀谷使了个眼色。
徐怀谷福至心灵,顿时会意。这是要他来求情,让黑瞳有一个台阶下。原来她心底里也并不想罚得太重,只是事关重大,必须吓一吓绿珠,免得她不放在心上。最主要的是,这是送一个顺水人情给他。
十境水神的人情,得是有多少人眼馋?徐怀谷自然也不例外。
徐怀谷喜出望外。看来黑瞳嘴上虽然不饶他,但对他心底里还是有欣赏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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