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见一眼她怀中的小娃娃,怔了足有几息,一言不发,起身便进了寝殿。
姜皇后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
刚刚不经意瞥到儿子眼眶微红,满眼诉不清道不明的情衷。
似乎欢喜,又似怨恨。
姜皇后摇头,他才九岁,哪来那爱怨交织的情意?肯定是眼花了。
等太子换完衣衫,窦章辞手中的布偶瞬间玩不下去。
太子殿下长得好是公认的。
上辈子天下局势早已明朗,天下皆知大魏江山朝不保夕,依旧有许多贵女往东宫涌。
其中定然有不少人抱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念头。
而现在,九岁的太子。
一袭鲜红锦袍,身姿挺拔如峰。
窦章辞恍惚间似乎见到二十六岁的他。
黄袍加身登临九五那刻。
分明是天下难寻的俊逸郎君,不生在皇家,便该温润雅致,仙风道骨。
却偏有凌云之势,睥睨万方。
与相貌不符的气势,在他身上半点不违和。
此刻的崔诩,就是等比缩小的那个崔诩,只是外放的气势里,杂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皇后亲自将窦章辞放在他身侧。
他下意识牵住窦章辞的手,小小的人儿,没到他胸口高,一错眼就会弄丢。
他将指尖轻扣,囫囵抓住。
姜皇后退后几步打量,喜笑颜开。
蹲身问窦章辞:“阿辞陪太子哥哥过家家好不好?”
窦章辞手心被崔诩握得滚烫,他不自禁的收紧挤着她的肉肉了!
她侧头抬眼,身高局限,她先看到太子紧绷的下颌线,尚带着儿童的稚气,不如成年后刀削斧凿的坚毅,却极度流畅。
已经具备美男子的雏形。
她没说话。
陪他玩也不是不行。
但太子殿下如今的病情,分得清游戏和真实的区别吗?
窦章辞很忧虑。
她迟缓的摇头,糯乎乎说:“阿辞想娘了,阿辞想回家。”
然后挣了挣,想把手从太子掌中抽出来。
她越挣扎,太子握得越紧。
一低头,警告地盯她。
窦章辞瘪瘪嘴,“呜——”
小孩子的身体本就娇气,情绪上头,想哭就哭,眼泪说来就来,而且不必担心触怒谁。
她心底得意。
崔诩却一把将她嘴捂住,“不许哭。”
“和孤拜完堂,孤带你回门。”
窦章辞的哭腔被他捂回去,水汪汪的眼睛眨了一下。
“否则,别想出去。”
太子殿下补充一句威胁。
窦章辞小胖手擦一把眼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好。”
然后她便看见太子殿下命人抬来香案,怕她腿短跨不过去,便用刚刚喝水的金碗烧了个小号火盆。
东宫十多个宫人吹拉弹唱,甚至掏出一张小盖头。
她疑惑,他是怎么在换个衣服的功夫准备的这堆东西。
太子殿下的过家家,未免太劳师动众、道具太多了一些!
而下一瞬,窦章辞被小小的红盖头盖住。
眼前一片绯色,幼嫩的心脏猛然跳动。
从前和表哥们过家家,顶多是他们这群男孩子两人用手臂搭个轿,将新娘子抬出去拜天地。
家里和亲戚家孩子多,女娃娃不少,她不是回回都能做新娘子,也扮过小丫鬟和媒婆。
纵使过家家里角色再多,再隆重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乐。
太子殿下却拉上了大人,高堂上坐着皇帝皇后。
窦章辞在小小的火碗前踟蹰。
忽然被一双手抱起,双脚离地越过火盆。
盖头下可以看到那双手是崔诩的。
而耳边的笑声是姜皇后和皇帝陛下的,甚至有宫人的。
杂在欢快的喜乐里,倒真有那么点意思。
窦章辞觉得不该继续下去。
虽是小孩子,但她直觉太子殿下在当真。
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垂到胸前的流苏穗,想要把盖头掀下来。
崔诩早察觉她的意图,包住她的手,紧紧的,流苏在她手心变了形。
他一脚将两个隔得甚远的蒲团踢到一起,拉她跪下。
小太监在高声唱:“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她迷迷糊糊被他按着磕了三个头。
每次“咚咚”作响。
这“咚咚”的声音似乎敲在心上。
窦章辞咬唇,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