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时刻,气温不至于冷到冻骨,皇帝却觉得自己像尊冰雕,一动不能动。
那逆子张嘴,齿缝间血沫弥漫,唇却弯成挑衅的弧度,眼底满是疯癫。
皇帝眼眶欲裂。
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逆子!
……
慈顺街窦府。
才应付完祖父和伯父,窦章辞打个哈欠,双手摊平,用小狗趴的姿势压在李氏肚子上。
李氏揽着小娃娃,抬手拂开她脸颊上的乱发。
想到她吹了一天的冷风,顺手触了下她额头,并未发热才放心。
这心也只往肚子里放了一半,另一半还为太子殿下悬着。
今日那小狼崽子走时腻腻歪歪的话,她一个妇人听着都臊得慌,偏那混账说起来却心安理得。
李氏几番想撕了他的嘴。
幸好她的小宝宝年纪还小,根本听不懂。
那小狼崽子话还没说完,她的宝贝闺女就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李氏不由一阵得意。
任你油嘴滑舌,哪抵得过她血浓于水。
一高兴,将小宝贝托上来,给脸颊上奖励一个亲亲。
窦章辞迷迷糊糊睁眼,便听见李氏说:“乖阿辞,今年回泰安族里过年可好?”
说到回祖宅,窦章辞可就不困了。
咕噜噜爬起来,窝在李氏臂弯里。
上辈子,她仅回过一次泰安祖宅,是十岁那年,阳春三月东岳冰雪消融的时节。
山脚下野花遍地,桃花柳絮,牧童与牛,像诗里描绘的画卷。
那是除京师以外,她在大魏万里河山上留下的唯一一个足迹。
对她而言,有非凡的意义。
她猛地点头。
这辈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依旧从泰安开始,当然是最完美的开端。
骤然帘子被撩起。
父亲窦致火急火燎进屋,屋内的温馨霎时像被扼喉掐断,升腾起一股紧张之感。
“快!收拾东西,带阿辞离京!”
李氏一个激灵坐起身,“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轩哥儿派人回来报信,太子自尽了!”
“什么!”
“!”
窦章辞揪着李氏的衣摆爬起来。
这不对!
上一世没这一遭。
那时的太子殿下凶狠且强大,常年身处几乎不能翻盘的逆境,却从没想过要死。
无论情形如何凶险艰难,都要先弄死几个敌手垫背,再拼杀出一条生路。
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说自尽就自尽?
而且,太子殿下自尽与她何干?做什么要她赶紧跑?
就莫名其妙!
“来龙去脉一言难尽,总之赶紧走,否则皇上迁怒阿辞就来不及了。”
窦致边说边给李氏和窦章辞找衣衫,将衣橱刨的乱七八糟,掏出两件最厚的向李氏走去。
这语焉不详的信息,听得李氏腿一软。
她横是娘家婆家宠出的底气,在真刀真枪的大祸临头跟前,仍旧不免害怕。
抖着手抱起窦章辞就走。
窦致赶忙给她披上披风,将窦章辞接过,塞进自己披风中,只留一张圆溜溜的脸蛋半掩半露。
李氏脚下不停,边走边掉泪,“只是相公,大晚上的,我们能去哪儿呀?”
李氏都不敢大声哭,望一眼着急忙慌来送她的妯娌,委屈得直抽抽。
太子这不是造孽吗?
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做鬼,自个儿做鬼便罢了,偏要拖累她才三岁的女儿。
哎呀,真是去他大爷的!
事出紧急,窦致只顾着带妻儿逃命,一时也没想好要去哪儿。
现在城门已关,他们根本出不去。
亲戚朋友家自然不能去,一来皇帝不傻,在窦府没抓到人,肯定直接就要去亲近人家搜查。
二来万一真是大祸临头,也不好连累旁人。
越急人越懵,他张了张嘴,嘴边滑过几个地名,都觉得不妥。
“去成国寺。”
耳旁清脆的幼童声音分外镇定。
窦致一拍手,对,成国寺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