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郡王抹一把眼泪。
初见杜如青,是他在宫中夹缝求存的少年时期。
也是一个新雪初霁的年夜,宫中设宴,他穿得单薄,跟前的炉子熄灭了也无人在意。
少女时期的杜如青将自己的手炉塞给他驱寒,她裹着灰兔裘,星夜下看不清容颜。
如果不是她掉下一个刻着杜府家徽的坠子,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哪家小姐。
彼时,他是皇子,如因一个不值钱的手炉而心动,显得自己太廉价。
可她善良呀!
这份心意是无价的。
所以当守孝结束后皇兄赐婚,他得知是杜家小姐,并未抗拒。
哪怕掀开盖头,发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温婉美丽,也甘之如饴。
今日,是长宁郡王成婚六年后第一次产生怀疑。
“杜氏!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长宁郡王想不通啊!
当初那个温良和善的少女,怎么会变得如此彪悍又无脑?
但现在不是追求真理的时候,他要脸,也要保全孩子的性命。
“阿诩,今日这事,当皇叔求你,让皇叔自己关起门处理好不好?”
崔诩铁青着脸,给被气得噎着的窦章辞顺气。
污言秽语叫他的阿辞听完了,他都没来得及堵她的耳朵。
小小的女娃娃差点被饴糖卡住,崔诩吓得手直发颤。
她要是又没了,他得再配一副药!
吃药死可不是个痛快的死法,上辈子肠胃绞了三个时辰,才咽的气。
简直疼得死去活来,饶是他也有顶不住的感觉。
他忽然灵光一现。
刚打跑一个李良,又来一个崔宇,且来的这个还恶心透了。
两者相比,只会哇哇哭的李良倒眉清目秀起来。
崔诩深吸口气,这世道,已是什么货色都敢觊觎他的阿辞!
李良倒不好再追究,崔宇……药死吧。
“皇叔不会以为,上百双耳朵听见的东西,还能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皇叔领的什么官什么职?崔宇又领的什么官什么职?妄议国政,诋毁中宫,大肆宣扬动摇国本之论,是什么罪?”
“至于嘴臭侮辱孤的太子妃,在孤这里,单方面宣布死罪。”
“即刻把崔宇捉拿归案,如有不从,就地格杀!”
崔诩眼眸蓄满寒霜。
折辱阿辞的事,他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敢想哪怕一回。
此子有这种念头,活着无益,不必多留!
长宁郡王眼睁睁看着太子亲卫出门,心底恐惧万分。
他就这一个儿子,再是逆子也不能死!
“崔诩!我到底是长辈!宇儿也是你的弟弟。皇兄还在世呢!宗室子弟的是非对错该皇兄分辨,赏罚也该皇兄定夺!轮得到你如此残暴行事?!”
崔诩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爹会胳膊肘往外拐?皇叔,莫要天真了。”
“可不是,皇上和太子才是一家。”
“郡王爷,您还是赶紧回家藏点钱吧,免得被废为庶人且抄家后,吃饭的钱都掏不出来。”
“哎,还是郡王和世子会投胎,若是咱们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早都被当街噶了,他们却还能活着,还能和太子叫嚣。”
“可不是嘛,不过依我估计,就算皇上开恩不杀,五十大板也免不了。听说五十大板打下去,自屁股以下,筋脉骨头寸断,人直接就废了,还不如噶了痛快呢!”
“……”
门外吃瓜群众高声说着悄悄话,主打一个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直把长宁郡王一颗心创得千疮百孔,血淌了一地。
他想不明白,儿子和小孩打架,被打掉两颗牙的事儿,怎么就演变成了要夺爵、抄家、打板子且丧子?
他愣愣望着太子阴翳且狠戾的眼。
九岁的孩子,眼神比塞外草原上的雪狼王还要可怕。
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他一家,今天当真要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