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敢承认那一夜的荒唐,若有不顾全家才从边关大赦回京,着急着送全家下黄泉的勇气,也不至于自己吊死。
要定罪,就杀她一个!
别啰哩啰嗦折磨人!
她已多活四个月,早都赚大了,大不了伸头叫他去砍,赶过年前她还能再投一次胎!
但要她亲口交代那离乱颠倒的往事,绝无可能!
她自己也至今没搞清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咽气前最后一刻,都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如此害她!
明明,太子殿下登基后为窦家平反,只要过了那一夜,她便可放籍回家。
虽然窦家的风光和富贵早已如水东流。
可她往后有家人了,有自由了,不必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这紧要关头,她却被人污了清白。
地点:东宫女官居住的寮房中。
目击者:清晨来欢送她出宫的宫人。
她们来时,那敢做不敢当的采花贼早已跑了。
独留她衣衫不整在房中,领口处露着大片暧昧痕迹,与四个宫人面面相觑。
有人尖叫起来,场面失控。
不过半炷香时间,她的寮房外围满了人。
那一瞬,她知道,从此宫外的十里春风、桃红柳绿都与她无关了。
一个时辰后,为放籍归家的宫人而开的宫门,也永远用不着为她而开。
那条青石路,通向的不再是宫外的市井烟火,而是她二十一岁的生命的尽头。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我是不会说的!”
她脆嫩的嗓子夹着哭腔,很有骨气地喊出声。
暖阁里,安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当真有内情,崔诩沉沉呼吸。
只是她如何能这样伤他的心?
“我是什么大魔头?开口闭口就要杀人?”
窦章辞脱口而出:“你不是吗?”
感觉到他搁在自己头顶的手一僵,窦章辞小小的身子也跟着僵硬。
眼皮向上掀,脖子向下缩,将怂包演绎得恰到好处。
她瑟瑟然,心里直打鼓,他不会顺手拧断自己的脖子吧?
“你,你,你不是!”她识时务地慌忙改口。
颅内疯狂给自己洗脑:就算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是!
谁再说你是,谁是狗!
崔诩在她掌下闭目,覆盖满眼深沉,已经抱她很久,她依然在发颤。
他似忽然找到了某个症结,喉头发紧,“你很怕我?”
窦章辞没有说话。
回应一个轻轻的颤抖。
这不是废话吗,怕他,已经是藏在骨子里的情感。
东宫之内,甚至全天下,没有几人不怕他。
不知他年幼的躯壳里藏着成年的他时,尚可压制一些。
当得知是他王者归来。
这份多年养成的害怕,没预兆的卷土重来。
窦章辞颓然放下小手。
“算了,殿下要杀就快杀吧,只求您放过我的家人。”
“阿辞死过一回了,再死也算轻车熟路,黄泉路上都能比旁人走快几步,阿辞不怕,对了,可不可以求您一个恩典,上一世上吊死太疼了,断气前,脖子勒得咔嚓咔嚓作响,很是瘆人。”
“听说吃鹤顶红死得不那么痛苦,死后也好看些,阿辞还小,这次不想死太丑,要不殿下赐我一副药吧?”
她擦擦眼泪,不小心蹭掉脸上一片补子,泪水淌过伤口,盐分渍得伤口火辣辣的。
她强忍着不出声。
都要死了,这点疼算什么。
心底给自己呼呼,不疼不疼,死都不疼!
“谁告诉你鹤顶红不疼?”
崔诩沉声问。
窦章辞呆呆答他:“师父说鹤顶红见血封喉,是天底下最爽利的死法了。”
崔诩嗤笑:“你师父自己没尝过,如何可信?我今儿教教你,鹤顶红喝下去,一时半刻人死不掉,足要折磨好几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中,先是头昏脑胀、有出气没进气,再是痛得死去活来,像千虫万蚁在身上咬噬,像钻头在肠胃里乱绞,最终这毒药觉着折磨够了,你才有个解脱。”
窦章辞打了个冷颤,抖着声儿问:“殿,殿下怎知道?”
崔诩睁眼,咬牙道:“许你吊死,便许我药死。”
他声落,感觉到她骤然僵住,小脑袋蓦地转过来。
探究的、不可置信的目光如有实质,穿过漆黑夜色投在他脸上。
她心跳似在加快。
这迟钝的蠢女人,这一刻表现得似有所感。
崔诩轻轻挑动眉梢,“所以,你为何一口一个我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