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跟着他们回驿馆时,后头大儿媳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
她怪老婆婆落魄时吃她的喝她的,攀上了贵人却不肯带儿子孙子同富贵。
老婆婆一言不发,低头远去。
她不要富贵,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这富贵享不了多久。
既然两个儿媳都嫌弃她,与其死在新城县没人收尸,害儿子被骂不孝,不如死远点。
如果死前,能见大儿子一面,更是死而无憾。
话再讲回来,她就算真得好处,也会攒着给自己的几个孙辈,因此,没必要和儿媳争执。
她向来嘴笨,争不过,便不如不开始。
众人回到驿站,吩咐给老婆婆安排了一间客房才各自去歇息。
窦章辞不是铁打的,熬了好几夜,又淋了雨,崔诩搬了两盆炭火烘她,烘得干干爽爽,又灌了碗姜汤才放她去睡。
小人儿沾床就扯出轻轻的鼾声。
金时看着侧身卧着,两条小短腿交叠搭在一起,撅着小屁股呼呼大睡的小太子妃,“啧”一声。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哪像他小金子,天天眼睛睡了,脑子比谁都清醒。
那是夜夜苦熬,快熬成一只黑眼蛤蟆。
崔诩轻手轻脚抖开小毯子把娃娃裹住,凉凉瞪他一眼,目光发射“闭嘴”二字。
金时装模作样掌嘴一巴掌,垂头站在一边。
等他小主子伺候好了小太子妃,才颠颠儿地跟着出门。
差不多走至吵不醒小太子妃的位置,他小主子停下脚步回身。
“夫子找好了么?”
“殿下,奴才已传信回京,刘本初大学士彻夜星辰赶路,明日启程时定能赶到。”
崔诩给他个“干得不错”的眼神表示赞许,挥手道:“折腾几日,你也去睡吧。”
“奴才伺候殿下歇下再睡不迟。”
金时瞥一眼梁上窝着的暗卫,小主子的安危不用担心,只是跟出来伺候的人手不多,他小主子才九岁多,哪有自理能力。
他不把小主子塞进被窝,哪放得下心。
至于他干得漂不漂亮,明天小公主不把他的皮揭了,才是真的漂亮。
他偷摸着搓了搓发寒的背,差点忘了,除了小公主可能会弄死他,屋里还有个小太子妃发起怒来也不遑多让。
他小金子,其实命挺苦的。
小太子妃原本那样疼他,明日起,可能就恨不得他是个死人。
金时叹口气,他主子不做人,给他一口锅,他除了接着,将日子接着过下去,还能怎么办?
侧眼看看烛火跳动的屋子,睡吧睡吧,明儿起来,可能就气得几晚上睡不着啦!
崔诩不晓得此刻金时心里的千回百转,但他知道金时的脾气,便没和他纠结。
有那你推我让的时间,任由他伺候完,两人都歇了。
又一阵狂风和暴雨过后,下半夜风平浪静。
天蒙蒙亮,翰林院大学士刘本初在驿站门前下马车,刚下车,两腿一软,直接跪了。
手撑着路上的青石板,一阵一阵作呕。
他年轻时都没这么着急赶过路,如今一把年纪,骨头早都酥了,却仿佛是着急去投胎。
刘本初将昨天的早饭都吐完了,在车夫搀扶下,三步一跪,两步一腿软走进驿站。
静悄悄的驿站里,只有王悯如夜猫般在屋顶盯着他,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
刘本初在皇帝最信任的大太监跟前不敢托大,一边腿软,一边歪歪扭扭拱了拱手。
王悯看这人忒可怜,好心抬手指了指驿馆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