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百多年前开始,吴老爷家就一直是经商的,他们将内地所产的铁器、丝绸、布帛等运到草原,再换回草原的战马、金饰、银器、盐、马奶酒等。当然,这些交易多是见不得光的,因此沿边的官吏,也没少参与分成。
然而,太平道的起义,打破了这种“其乐融融”的局面,经过战火洗礼的右北平郡,秩序全无,越来越多的“良民”看到了发财的好机会,他们拿起来了武器,上山为匪。
“前几天,他们抢了我五十匹好马,一匹两百万钱啊!”吴老爷声泪俱下地哭诉着马匪的恶行。(注:1)
“这等于割了我一条腿啊。”吴老爷越说越激动,连泪水都流下来了。
“是何等马匪如此猖獗?”
“是一伙头目叫‘一阵风’的,下手那个狠啊。”
梁祯轻轻地用右腿碰了碰黑齿影寒,黑齿影寒皱了皱眉,然后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那盘嫩鸡,样子像极了一只小馋猫。梁祯见状,也有样学样起来。
“哦,哈哈,小老光顾着卖惨,连正事都忘了,来,二位司马,小老替吴府上下,敬你们一杯。多谢二位司马,肃清徐无山匪,让我等安心多了。”吴老爷端起冒着白汽的小酒杯,先干为敬,“小老特准备了一点薄礼,还请二位司马笑纳。”
吴老爷一口一口“二位司马”地叫着,估计是将黑齿影寒也错认为司马了。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但最先进来的,却不是送上礼物的人,而是一阵清香,这清香不像是香囊所致,倒像是与生俱来的。就如一块上好的玉璧,无需精挑细琢,却已是人间最精。
梁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一夜,那个站在海棠花中的白衣少年。她身上的清香,只比这个更纯净,也更真实。
进来的是一个青衣少女,手捧一只精致的小盒子,行步轻盈如小鹿。但却不知为何,她跨过门槛时,身子却是忽地一晃,手中的盒子也飞了出去,“咚”地掉在地上,接着她的软膝也跪在地上。
“胡闹!”吴老爷风度全无,一手抓起用来割全羊的小刀便甩向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敢躲闪,只好闭上了眼帘,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等着飞到刺中自己。
一只青瓷餐盘忽地出现在小刀的路径上,在“乒”的一声脆响中,两者撞在一块,小刀立刻“咚”的一声,落在地上。而餐盘却由于被人握着,而还留在半空之中。
“花落自有再开日,人死却无再生时。姑子如花似玉。”黑齿影寒收回餐盘,冷冷地看了一眼蜷在地上的青衣少女,“杀了,可惜了。”
“说的是,说的是。”吴老爷瞪了青衣少女一眼,冷冷道,“还不快谢司马救命之恩?”
青衣少女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能将“婢子谢司马大恩”这几个字说完整。
“姑子方才跌倒,可是因身体不适?”黑齿影寒继续问道。
“啊……我……”青衣少女脸色一红,低下脑袋,欲言又止。
黑齿影寒目光一寒:“你若不答,我也救不了你。”
“是,婢子确实来了月事,故而……”
黑齿影寒头一偏,将目光落在吴老爷身上。
“这个殷长姬!怎么弄的?!”吴老爷拍案而起,他虽不拿这些歌姬舞姬当人看,可也断不能让身体状况不佳的歌姬舞姬在贵客面前出丑,因为这是在打他吴老爷的脸。而往常这种小事,殷长姬都会给他处理好,可今天,却怎么如此糊涂?
“吴老爷,何不将殷长姬找来问问?”梁祯是第一次参加豪右的家宴,就遇到了这种新鲜事,他的好奇心,也被大大地激发了:如果能引出一幕内斗大戏,那也不枉此行嘛。
殷长姬已是半老徐娘了,可身上却依旧留存着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听吴老爷说,她自小便在府中长大、人美、嘴甜,做事也靠谱,颇得吴老爷信赖,怎知,今日却整出了这种幺蛾子。
殷长姬一个劲地赔不是,然后开始埋怨青衣少女:“来了月事怎么不早说!”
青衣少女委屈地咬着嘴唇,眼眶红红。
梁祯看得面红心热,差点就忍不住开口替青衣少女求情了,但话语未出,耳边,就传来黑齿影寒的声音:“敢问吴老爷,马匹入塞的时间、路线是否固定?”
“哈哈,当然不是了。这入塞之路,有三条,有的适合春季、有的适合秋冬,至于时间,哎呦,这可是草原的牧人说了……”吴老爷半张的嘴,再也合不上了,而且眼中的疑惑之色,也越来越浓,“难道,难道说……”
梁祯给他们俩整迷糊了,却又不好开好询问,因为,这会让吴老爷以为,黑齿影寒才是真正的云部司马,而将自己,错认成假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