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代国,一片金黄,如同一块柔软的地毯,无论是远眺,还是近观,都令人赏心悦目。时间,似乎缝合了战争带来的创伤,代国又变得生机勃勃 起来。
驿马里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幻觉。这是一条位于河谷之中的村落,依山傍水,本是一方宝地,然而,当官军沿着山谷行进时,引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残垣断壁,一片压抑的焦黑。
“报,前方村落,发现凌乱马蹄印,初步估计,有五十骑士。”卫大手下的斥候飞扑进中军,他的嗓门很大,一喊,全军都听见了。
“二曲、三曲圆阵!”梁祯吼道,身边的传令兵立刻举起牛角号,“呜-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熊罴屯,反骑阵型,搜索前进!”
熊罴屯,是种子屯的正式番号,这名字是冯良想出来的。因为熊和罴都是猛兽,用来当劲旅的番号,是在合适不过了。
熊罴屯的一百士卒立刻从圆阵中间的空隙中穿出,四个盾兵什的什长站住四角,形成一个正方形,梁祯自己站在正中心,也就是正方形两条对角线的交点处。身边围上两圈弓兵,弓兵与盾兵之间,则是佩戴环首刀的长戟兵。
熊罴屯在腰鼓的指挥下,缓步进入驿马里,驿马里是一个大村,不仅在河滩上有村舍,就连两侧的山腰上,也点缀着不少焦黑——在去年,每一点焦黑,都是一户人家的寄托,可现在,却成了这户人家的坟墓。
驿马里,村如其名,最初只是一个小驿站,只供军事情报的传递,后来因为草原与内地的经济往来日益频繁,而渐渐发展成一个村落,作为商业活动的一个中转地。但如今,曾经的繁华已经落尽,记忆中的家园亦成了焦土。
“司马,这边还有两个有口气的。”
梁祯跟着斥候的指引,来到一间半倒塌的房屋前,屋墙边,倚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二十来岁,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破烂的袴已经被鲜血染得斑斑点点。
小的那个,在青年的身边蜷成一团,只有刀盾兵的圆盾那般大小,满脸污迹,辨认不出年龄。
梁祯让人给了青年一点水喝,然后听他说这些天驿马里所经历的事。
驿马里因为地处边陲,时刻面临着来自草原的劫掠,因而民风剽悍,无论男女都能舞刀拉弓。正因如此,他们在年初,被黄巾军看上了。年初,幽州黄巾渠帅王大志带着好多人自驿马里经过。而村子的厄运,也就此降临。
王大志是有信仰的,他的手下,军纪严明,进了村后,只杀了驿站中的守军,以及驿马里中的里正等官员。至于其他的村民,是秋毫无犯。且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王大志分了里正、村长等人的家产给村中最贫苦的几户人,然后开始宣传太平道的理想。
村中的一百多青壮年拿起刀弓,跟着王大志走了。
怎知,个把月后,又来了一股人,这批人,虽然也头戴黄巾,可行事风格却完全迥异于王大志的人,他们一来,就大开杀戒,然后肆意侵占妇女,驿马里经历了噩梦一般的十天,当这些人走的时候,还裹挟走了村中所剩无几的全部青壮,抢走了村中的大部分的钱粮。
直到这时,驿马里的村民还不至于绝望,因为强人没有烧他们的田野,也没有夺走种子粮。
但前些天,驿马里又来了一股骑马的歹人,这股歹人的行径,比上一股强人更为恶劣,他们抢走了田野中的所有粮食,夺走了所有的种子粮,而且,还将所有的村民,全部掳走。
熊罴屯的兵卒陆陆续续在村庄的废墟中发现了十多个活人,大多是老弱,且都已经奄奄一息——他们没有任何的食物,就连水源,也被尸体所玷污。
“马贼往哪去了?”
青年抬起浮肿的手,指了指北方。
梁祯找来了黑齿影寒,在开军官会议之前,他要先跟自己的“谋士”通气:“这伙人,应该是塞外的部落。”
“嗯。”
“我要他们的马。”梁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来训练骑士,我们的。”
“我们的?”
“你和我。”
想要在乱世中的幽燕大地上活下去,就必须有自己的骑士。这是两年多来,梁祯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
就在驿站的废墟前,梁祯召来了所有两百石以上的武官,大伙站成一个半圆,恰好每一个人都能够看见已经坍塌了的焦黑驿站,以及沦为废墟的村落的一处剪影。
“塞外的狄寇,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凌辱我们的妻女,奴役我们的父兄,焚毁我们的家园。兄弟们,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