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知道,想在初平三年的大汉立足,很难。但他万万想不到,要想站稳脚跟,竟然是如此之难。
按照黑齿影寒的说法,想要在并州抢到立足之地,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在决战中击败白波军和於夫罗。而是重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制度,以最大限度地调配手头上的资源,并调动大伙的积极性。
“两万大军,每日的吃喝都不是个小数目,想要养活他们,我们就需要一个在农业方面的天才,推算节气,以授民农时;勘探地力,则耕休有度;兴修水利,则荒地可耕。”
“想跟白波军、於夫罗交战,就得有足够的军费作支撑,军费从哪来?”
“赋税。”梁祯脱口而出。
“没错,赋税分农税、商税。农税从每年的收成中来,少了则大军无以开拔,多了,则 民众不堪其扰。商税分两种,境内境外,境内的容易收,但若太多则贸易不同,民生凋敝。境外的难度大,而且,如果用力过猛,还容易导致商贾不行。”
“所以,知道为什么萧何被高皇帝评为功勋第一了吗?”
梁祯苦笑着点点头:“真没想到,简单的‘后勤’二字,竟包含着如此复杂的东西。”
“我听说商鞅变法中,最重要的两个字是‘耕战’。现在说说这个‘战’,人皆畏死,所以,想要军士们拼命,就必须通过丰厚的赏赐,以及严明的军法。想要实现这点,就需要军正。”
“军正?”梁祯绕绕头。“军正”这个职务,他并不陌生,因为当年北讨扶余时,梁祯所率领的曲中,就是有一个叫边青诚的军正,来主持曲中的赏罚以及安抚军士的情绪的。
然而随着黄巾大起义的爆发,朝廷对全国各地的控制日渐减弱,往日代表皇帝监察军队的军正制度,也渐渐被野心勃勃的军官们“无意”中给废除了。军官们此举,自然是为了更方便、快捷地将手中的军中变成真正的自己的军队,包括梁祯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但正如黑齿影寒所说,如果梁祯想要争霸天下,那这种赏罚全凭个人喜好的做法,就必须被制止,因为如果梁祯自己这么做了,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属下们也这么做。正如当初,董卓再将朝廷给他的部曲私人化的时候,也同样无法阻止他属下的各个校尉将他们的部曲也私人化。
“直到这些事都办完,军队才能经得起战争的考验。”黑齿影寒说罢,从怀中挑出一张被小心翼翼地对折了两次的蔡侯纸,“否则,一旦攻势受阻,牛辅、徐荣、胡轸便是前车之鉴。”
“至于如何治理州郡这些,听起来比登天还难,但实际上,只要能在并州站住脚跟,自会有贤良前来相助。”
“难道,这就是‘万事开头难’?”梁祯哭笑不得。
“因为那些名动天下的贤良背后,都站着一个或数个大家族,这些家族,不在形势明朗之前,是断然不会轻易下注的。”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或许我们可以在现在就得到他的帮助。”
梁祯两眼一光,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见天边出现了一朵颜色稍深的云一样:“谁?”
“贾文和。”
“左冯翔可是凉州名士,手头虽无一兵一卒,但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却丝毫不比我们弱。这种人,怎么可能真正看我一眼?”
“你是怕他会撼动你在军士们心中的地位吧?”黑齿影寒忽然直击梁祯心中的要害之处,“不仅是贾文和,你所渴求的每一个名士,都有可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黑齿影寒随手从木箱中一抽,抽出一本书页泛黄的书籍:“这是高皇帝的传记。该怎么做,它上面有写。”
刘邦当年之所以能在群雄逐鹿的秦末一统天下,是因为他有汉初三杰的鼎力相助,这三杰分别是,功居第一的萧何,智谋无双的张良以及兵仙韩信。
而刘邦对此三者的评价分别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张良;对萧何的评价是: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不断供给军粮,吾不如萧何;对韩信的评价: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梁祯并不是愚笨之人,因此他立刻明白了黑齿影寒的意思:要想保住自己的权威,就必须设计一个既能让人才各展所长,但同时,又不能让某一人能够一家独大的制度。
就比如,在刘邦设计的制度中,萧何在行政方面拥有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力,但他却无法染足军事。同样的,韩信在军事方面也拥有足够的权力供他肆意发挥他的才华。但支持他才华的粮草,却是由萧何提供的。
至于张良,由于他实在太过厉害,所以刘邦直接将他留在了身边,几乎不让他沾染任何实事。
但很快,梁祯就苦恼,就由如何防止有人的威望超过自己,变成了去哪寻找这样的人才,因为他思来想去,目前手头上的可用之才,其实就张既一个:“粮草之事,可以交给德容,他做县吏的时候,就是干这个的。”
“文和有机变之才,当是尚书之才。过两日,我当亲自去拜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