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率军北征的第三天,韩温便将梁去疾送到了晋阳。八年多过去,梁去疾的过头已经快到黑齿影寒的肩胛,跟梁祯一样,他也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身子骨很是壮实。
“这孩子跟哥哥长得还挺像。”章牛笑嘻嘻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梁去疾。
一边的韩温“呵呵”地笑着,一边伸手抚了抚梁去疾的小脑袋:“可不是嘛,这孩子长大以后,也必定是大将之才。”
看得出,他跟这个外孙,是有真感情的,因为当他抚摸梁去疾时,这个孩子非但没有躲闪,而且眼中的怯意,也褪去了不少。想来也是,母亲早逝,父亲从未露过面,这孩子的亲人,除了外公和外婆外,还能有谁呢?
“将军对当年的事,也是十分愧疚,直到现在,也还常在梦中惊醒,醒了就说,自己愧对霜灵,愧对韩家。”借着梁祯不在的机会,黑齿影寒开始肆无忌惮地开始给他“加戏”,反正韩温也不会怀疑这事的真假,至于梁祯日后就算知道了,也只能称赞黑齿影寒的“机变”。
“将军有此心,想必灵儿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提起亡女,韩温皱纹密布的眼角,也禁不住挂上了泪珠,“前些日子,小儿对将军多有得罪,老夫今日,待他向将军赔礼了。”
“将军吩咐过了,他特别能理解韩越的心情。还说,如果是他,也会这么说话的。”
韩温再次躬身,算是答谢梁祯的宽宏大量。
“伯父,不知嫂嫂长眠何处?我想替将军前去拜祭一翻。”
局势没有给梁祯太多的时间来处理家庭事务,但这些事却又偏偏是维系梁祯跟韩温之间的关系的纽带,因此,黑齿影寒作为梁祯的“胞弟”,是十分有必要替梁祯去凭吊韩霜灵的。
“在故乡平陶,哪天长史有闲,温定亲自来接。”
“那就有劳伯父了。”黑齿影寒躬身一礼,“将军曾交代,既然是一家人,就还是以辈份相称为好,以免被有心之人恶意中伤。”
“好,好。”韩温连道两个好字,然后轻轻摸了摸梁去疾的小脑袋,“去疾,我们该回去了,去跟小叔作个揖。”
这本来是一件十分合乎礼节的寻常小事,怎知梁去疾却像一头受惊的小兽一般跳了起来,两步就闪到韩温背后。
“去疾!怎可如此无礼?”
“罢了,伯父。”黑齿影寒笑着摆摆手,“多年不曾相见,给去疾点时间吧。”
“也是。”韩温见她不在意,也缓和了脸色,“去疾五岁的时候,按照风俗,我请儒生给他起了个大名,叫‘规’,不知四郎觉得中听否?”
黑齿影寒露出两排银牙:“孟子云:无规矩不成方圆。而这遵守规矩的人,麻烦也会远离他。因此,我觉得起得挺好。不过,起名这种大事,还是征求一下将军的意见的。”
“当然,当然,如果将军觉得不好听,随时可以改。”
平陶离晋阳有上百里之遥,光是往返就需要数天时间,因此黑齿影寒是绝不可能在梁祯回来之前成行的。对此,韩温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当他下一次前拜访时,对拜祭之事是只字不提。而是提起了梁祯在平陶的“产业”。
黑齿影寒闻言一愣,已送到嘴边的茶盏也硬是没有再往前一步:“将军是今年才第一次到晋阳的,怎么会在晋阳有产业?”
“呵呵。”韩温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四郎是有所不知啊,这当年栗敬在平陶时,没少搜刮。这所得的一部分,被他在晋阳置办成了产业。”
“将军将他诛杀之后,他的产业无人敢动。直到前两年,十常侍倒台之后,太原的豪门才敢打这些产业的主意。”
“我恰好手头上也有些钱帛,便替将军置办了几间。”
尽管韩温是梁祯的岳父,但明眼人都知道,在这段实力不对等,且韩霜灵又早早亡故的姻缘之中,这翁婿之情可是比纸还淡薄,因此韩温变着法子来贿赂梁祯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虽是将军之弟,但这些事,还是请伯父等将军凯旋之后,再跟他面谈吧。”黑齿影寒十分利索地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不好了……梁君,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喂,老方,这县衙重地,怎可随意囔囔,去去去,一边呆着去!”门外的章牛大声呵止了这个叫“老方”的人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