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能够感受到黑齿影寒身上传来的,那淡淡的杀气,但他的内心,却是全然不惧。一来,他亦曾是手刃数贼之人,二来,他自信于他的身份,他的人脉,他的关系能够护得他周全。
果然,黑齿影寒脸上的杀意,只持续了半个弹指,便悄然褪去:“先生曾说,对症下药,方可药到病除。莫非,这才是先生的真意?”
“正是。”董昭点点头,“对旁人,某自有别的说法。”
“不知先生,所求何物?”
“哈哈哈。”董昭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羽扇,同时,压低了声音,“某乃闲散之人,早年便有脱于俗务之愿,只惜世道日乱,虽欲归隐,但这世间,早无一寸乐土。”
“若先生愿出仕,四郎可向将军举荐先生,凭先生之才,地位定不在文和兄之下。”
“哎,某说过,某闲散惯了。出仕,还是免了吧,不过在后方,写写信札,替四郎谋划谋划,还是可以的。”
黑齿影寒眸光一凝,因为她意识到董昭这话,是十分值得玩味的——不愿出仕,但愿替自己谋划?为什么是替自己,而不是替梁祯?
“四郎不是太懂先生的意思。”黑齿影寒虽然这么说,但回身在蒲团上跪坐而下,并给董昭倒了一碗水,“热汤尚未备好,还望先生勿要见怪。”
“哪里哪里。”董昭接过木碗,抿了口,“人皆有欲,故这天下,并无完全同心之人。四郎之心,只怕不在斥丘,而在晋阳。”
黑齿影寒没有说话,因为这话既然能从董昭口中道出,那就意味着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在不止一个人面前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了这意思,因此,否认是没有用的。
“这晋阳之事,就如那桓公之疾,虽平日不显,但一显,便已病入膏肓。不知,董昭所言,有理与否?”
“只惜没有神医扁鹊。”
董昭羽扇一摇,然后将扇子盖在自己的胸脯上:“医者只能谏言,但如何去做,最终还是要看这病人。”
“倒有一女,乃王佐之才荀文若之远亲。”黑齿影寒故意将话说得在旁人听来,是不着边际的,可在董昭听来,却是闻音知曲义。
“那不知,此女样貌如何?”
黑齿影寒一愣,旋即低头道:“姣好。”
“可通琴理?”
“不通。”
董昭笑了:“若将此女送与将军,必得宠幸。”
黑齿影寒点点头,没有吱声,董昭说的事,她已经在做了,但效果一直不显,不过既然董昭也是如此建议,那就不妨再试多几次,反正,三丫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也是浪费了她的出身。
“还有一事。”董昭道。
“先生请讲。”
董昭却是喟然长叹:“四郎,有的人夙夜不懈一生,也不过官终一县之丞。可有的人,出仕便是一县之长,而立之年,便已位列九卿。这是人的命数,不可羡慕。四郎之心病,若想痊愈,唯一的药方,便是击败袁谭,再陷邺城。让将军一再意识到,他缺你不可。”
黑齿影寒站起身,对着董昭长揖到底:“先生肺腑之言,四郎感激不尽。”
“不知四郎有何良策,以退袁谭?”
“愿听先生教诲。”
“袁谭所部,已在青州跟田楷交战两年,困顿不已,此刻又长途行军,定是军马困乏,四郎若想获胜,要在四字‘见则攻之’。”
所谓“见则攻之”,意思就是在跟袁谭部相遇的第一刻,便立刻发起凌厉的进攻,以击溃人困马乏的袁谭部。
黑齿影寒再拜而道谢,然后问道:“先生,难道真不愿一同出战?”
“哈哈哈。”董昭又笑道,“某虽亦杀过几个该杀之人,但怎奈,生性胆小,见不得这军马刀枪。更何况,这沙场之事,讯息万变,若让昭谋划之,只恐会如那赵括一般,身死军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