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年伍子胥借吴兵灭故国,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不也被人冠以为父报仇的名义,传唱了数百年吗?
就这样,审配在患得患失之中,度过了漫长的三天。
第四天一到,果然有狱卒前来伺候审配沐浴更衣,并且令他饱餐一顿,若不是审配知道自己今天是要去见“贵人”,他保准会以为,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呢。
酒足饭饱之后,审配被带上了一辆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并在经历将近半个时辰的颠婆之后,马车才终于抵达目的地,这似乎是一所位于城郊的院子,因为这审配方言望去,不仅看见了高高的小山,粼粼的河流,还要一片金黄的树林,如此景致,若是安放在邺城之中,先不说地方限制,但是价格,就足以令城中的所有高门大户望而却步。
黑袍客所说的贵人,正端坐在溪流边的一座六角小亭中,亭中除放着桌案及两个蒲团之外,还煮着一壶热酒。
审配落座后,便用余光打量起这个“贵人”来,只见这贵人一裘白袍,脸上带着一只白色的面具,整个儿就像冬雪一般,没有丝毫污迹,有的,只是令人流连的纯净。
见审配前来,贵人也站起身子,朝审配行天揖之礼:“正南兄,这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正南兄勿怪。”
“不知尊驾是何人?”审配还以平礼,因为贵人既然称自己为“兄”,那就代表,他的年纪要比自己少许多,而按照礼法,自己是无需向比自己年少得多的人行天揖大礼的。
“小姓梁,单名一个‘霜’字。”黑齿影寒淡淡一笑道,“不过人们都习惯叫我四郎。”
“原来是粱君亲至,失礼了。”审配朝着黑齿影寒一拱手,算是赔礼,“不是梁君特意将审配从监牢中带到此处,是何用意?”
“救人。”
“哈哈哈,梁君就不要拿审配寻开心了。如今,审配已是南冠之人,自身尚且难保,何况救人乎?”
“如果四郎说,我想请正南兄救的人,就是正南兄的叔伯儿孙呢?”
“你!你将他们怎么样了?”审配一听,全身毛管俱张,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将黑齿影寒撕碎的模样。
“正南兄不要误会。四郎的意思是,要是正南兄就这么走了,审氏的家业,会不会被魏郡的其他豪门,瓜分殆尽呢?”
审配这才止住了怒火,恢复了往常的坐姿。
“大丈夫处世,当以‘忠义’为先,其他的,顾不了了。”审配长叹道,但很明显他的语气并没有他的话那般坚定。
“袁公帐下,谋臣如雨。党同伐异之事,更非罕见。反观梁将军帐下,谋臣仅文和兄一人,正南兄何不趁此良机,辅佐之?”
审配听罢,先是略一沉吟,然后忽地放声大笑:“大乱之世,群雄自立,非能臣不足以一统。但不知在梁君看来,将军可算能臣否?”
“不算。”黑齿影寒斩钉截铁道,“不过,四郎想请正南兄细想一二,于审家而言,是雄主当政为好,还是庸主临朝为好?”
“梁君此言差矣。将军未冠从军,播名北州。率军东遁至今,不过数年,便使得强如袁公,亦不敢渡水与之一战。由此可见,梁君你要不是蠢,就是坏。”审配笑吟吟地指着黑齿影寒道,“不过梁君,某倒有一个事想要请教。”
“正南兄请讲。”黑齿影寒稍一捂嘴。
“三天前,有一黑袍客到狱中探视某。敢问这黑袍客可是董公仁乎?”
“正是。”黑齿影寒也不隐瞒。
“那梁君可知,为何这董公仁虽不应梁将军之征辟,又频频替梁将军办事?”
黑齿影寒嘴角一弯:“莫非正南兄欲与董公仁同席而坐?”
“都说董公仁之棋,有弈秋之风,某倒若是能与其同席,定要请教一二。”
黑齿影寒微微一笑,他知道审配的心,其实已经动了。不过他跟董昭一样,都还处于举棋不定的阶段。而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梁祯“尊迎”汉帝之后的表现,实在太过差劲,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跟汉帝及一众公卿的博弈中,获胜的可能。二,梁祯身边,多是西州人士,而在关东士人看来,与西州人士共事,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这是一壶浊酒。”黑齿影寒将早已备好的酒坛递到审配面前,“正南兄不妨带着它,去与公仁兄相见。”
“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