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由于是春节所在,又是冬天农闲时节,官府中的事务,也相对轻松,因此黑齿影寒便借着这一机会,跑到魏郡下面各县区转了一圈,也由此错过了梁祯入城的时间。
两人自上次相别至今,已是一年有多,这不是两人头一次长时间分别,也不是分别时间最长的一次,但却是最令梁祯伤感的一次。
因为他惊讶地发现,黑齿影寒脑后,那本应是黑色的青丝,此刻竟也染上了霜华。霜华虽纯,只惜已近年关。
“盈……盈……”梁祯看了黑齿影寒老半天,才勉强从嘴中挤出两个字。
“怎么了?”黑齿影寒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梁祯。
梁祯连续张了五六次嘴,才终于将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你有白发了。”
黑齿影寒伸手一饶发鬓,嘴角一弯:“是吗?那我真的老了。”
“是我们都老了。”梁祯扑上前,一把抓起黑齿影寒的双手,“当年,我答应带你去扬州,但怎知,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却还在北州蹉跎。”
“在这也挺好。”黑齿影寒似乎很珍惜跟梁祯手握手的机会,因为她的手是越握越紧的,似乎生怕一松手,梁祯的手就会凭空消失一般,“扬州太热了。”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竹楼的窗户边,从这既可以抬头远眺蔚蓝的天空,也可以低头俯视喧嚣的邺城。
梁祯远眺着蔚蓝的天空,良久,才喃喃道:“适才,张燕派人送来信札。说他准备以交出黑山军为条件,换取朝廷许诺他的子孙能够沿袭他的爵位。”
“我也想放弃军队,如果朝廷能允诺,给你我一个新的身份,并让我们去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定居的话。”
黑齿影寒捂嘴一笑:“小时候,我也想过,两个人,两匹马,两把弓,在草原上肆意驰骋。”
“但这人,不能不吃饭啊。”黑齿影寒食指轻轻地点着竹楼的栏杆,叹道。
“哎,你觉得,我们之后,规儿能够坐稳这位置吗?”跟张燕一样,梁祯也是已为人父,故而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子女。
“如果我们现在就老了,那这军主,只能是梁琼。若是还有十年,则未可知也。”
梁祯听罢,不禁长叹一声:“十年,十年!”
其实,哪怕是在人均寿命低得吓人的古代,梁祯也不算老,因为在古代一半的人是活不过五岁的,因此除去这一半的人外,古人的人均寿命是能够达到五十有余的,若按照这个标准,梁祯现在,也还是壮年。
只是,十多年的戎马生涯,留给他的痕迹,实在是太深,太深了。现今他的身体上,已有多个地方隐隐作痛,而且精力,也大不如前了。换句话说,这些年的征战,令正值壮年的他,提前变得跟他最大的对手袁绍一样,垂垂老矣。
“我得尽早,跟袁绍决战。”梁祯回过身,急速在房中转了两圈,而且将楼板踏得“咚”“咚”作响,“不然,梁规跟益寿这俩兄弟,就有性命之虞了。”
“益寿是谁?”黑齿影寒心中不禁一咯噔。
“白儿给我生了个儿子。”梁祯压根就不知道盈儿跟董白之间的小九九,于是口无遮拦地道出了真相,而且他还脸含微笑地用手给盈儿比划着道,“还未满周岁,就这么大了。”
黑齿影寒别过脸去,看着窗外不再说话。她反常的举动,果然引起了梁祯的注意,后者立刻开口询问:“怎么了。盈儿?”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黑齿影寒叹道。
梁祯虽然不知道盈儿跟董白之间的事,但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于是笑着宽慰道:“规儿是长兄,灵儿又是良家之女。这位置,早晚是他的。”
黑齿影寒依旧不说话,因为在她看来,梁祯这话说得毫无价值,因为哪怕贵为君王,他的一举一动也并不能随心所欲,因为每一位君王的背后,都必然站着一个或多个利益集团,君王的每一举动,也只有得到这些人中的大多数的支持,才能生效。
而根据赵忠年提供的线报,董白自打为梁祯产下一子后,便立刻与梁祯麾下的几位凉州籍重要人物产生了交集,可以预见地,若是梁益寿能平安地活到加冠,这些人,便会成为他的党羽,支持他与一切可能的竞争者争位。
真到了那时候,究竟由谁来继位,只怕也由不得梁祯来盖棺定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