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这庐山中的游客,虽极目远眺,但却依旧,看不得庐山真容。
梁祯虽然试图极力探知自己在世人眼中的真正模样,包括但不限于与幕僚长谈及动用缉事曹去收集市面言语。但他所能得到的消息,也终究会因经历多重加工而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因为,无论是跟他长谈的幕僚,还是缉事曹的长官,在将信息反馈到梁祯面前时,都会根据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对信息作出一次或多次加工,以求达取悦梁祯的目的。
“将军可知,这代表着什么吗?”
梁祯长叹道:“我曾经做错过好多事,但每当有人指出,都会虚心改正。难道,这还不能让他们满意吗?”
荀彧听罢,却是突然发笑:“将军此言,差矣。”
梁祯耳朵一竖:“为何?”
“将军,人的命数,是有限的。故而当人到了一定岁数之后,便会开始替自己的儿孙着想。那时,谁对他们的儿孙有利,他们便会支持谁。”
是我老了吗?梁祯一听,心神不禁为之一伤,为什么。他的僚属这么快,就开始认为他老了?
“更何况,将军麾下各州人等混杂,这些人之间,难免会有争权夺利之举。”荀彧边说,边再次轻轻扇动灶头上溢出的酒香,“这是一把双刃剑啊,控制好了,大家为了表示自己才是对的,都会用尽全力去做好每件事。但若控制不好,便有党同伐异之虞了。”
听荀彧这么一说,梁祯似乎隐隐意识到,为什么董昭、审配等人都甘愿隐于幕后,而不出山相助了。这是因为,梁祯手底下的派系,实在太多太杂了,有凉州系,有并州系,有黄巾系,还有胡人义从等等等等,派系之庞杂,以至于除了从梁祯起家伊始,便一路相随的旧人外,生人赴任,已是再难有所作为。
想到这,梁祯似乎也能理解到,为什么汉明帝能以“明察秋毫”的形象出现,而汉章帝就只能以“长者”的模样登场了。因为汉明帝的时候,朝堂之风尚纯,虽然也有派系之争,但并不十分激烈。
但到了汉章帝时期,庙堂之上,各派系已是盘根错节,相互倾轧不止,且其根茎,也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基石之中,再也无法连根铲除了,因此,汉章帝为了保持帝国的稳定,就只能选择以长者的身份出现,对一大堆问题视而不见,从而维持帝国表面的平静。
“先生说得对,只是,祯能有此刻,靠的也全是他们。”梁祯说得不错,因为他之所以能以一戍卒之身,而居朝官之列。靠的,也正是麾下的老兄弟们的支持,要不是这帮人一手一脚地将他越抬越高,他梁祯怕不是连宫殿的台阶都摸不到。
“将军若是有心,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荀彧淡淡一笑,是啊,有王佐之才的他,又怎会出山相助一个已经无可救药的人?
“还请先生赐教。”梁祯登时大喜过望,给荀彧斟满一碗刚煮好的清酒。
“兵者,非彧所长,但吏事,彧还是略通一二。而将军目前所缺的,正是熟悉地方的官吏。”
这话,算是讲到点上去了,梁祯之所以费尽心思,恳求名士出山相助,所相中的,就是他们治理地方的才能。没办法,因为打仗的事,军中大把不识字的武夫加以培养后,都能成为一部司马,个别天赋异禀的,甚至还能成为一军之将。
但牧民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兵事上,是可以直肠子,不说任何人情道理的。但民事时却不行,因为社 会不是军队,是绝不能凡事至刚至烈,而是要以阴柔之力正之的。而这些东西,赳赳武夫们又如何能懂?或者说,如何能耐着性子去跟你想这些?
因此,梁祯想要牧民,就必须求助于有治理经验的士人,也就是那一小撮,占总人口基数不超过百分之五的人。其实,直到近现代社会以前,这一小部分人,一直都是历代王朝赖以延续的根本。
而荀彧能给梁祯招揽来的,恰恰是这部分士人。有了他们,梁祯才能真正地扎根于地方,获得可称稳固的税源。当然,这些人的加盟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梁祯必须像容忍军队中的各大派系一样,容忍他们背后的家族的存在。
“先生,可曾想过,十数年前,为何会有黄巾之乱?”
荀彧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点头是表示他知道,摇头则是表示,有的话他不便说。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三张兄弟之所以能够一呼百应,除了因为连年天灾,及十常侍等奸佞为非作歹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土地兼并,是越发严重了,乃至于社会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无业人员。
“如今连年战乱,各州都出现了不少荒芜之地,我想将这些土地,重新分配。一部分给豪门,一部分给百姓,另一部分给军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