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上,流淌着太师的血,故而在西州的将士心中,你的地位,无可替代。”
这是梁祯对董白作出的保证,因为如此一来,盈儿、白儿、三丫三人,便都有了缺一不可的理由,而在亲情凉薄的高门之中,“缺一不可”就是比亲情更管用的保命符。
通过这次深谈,梁祯总算给了盈儿和白儿两人一个交代,尽管这个交代一作出,就宣告着他们之间,最为美好的那片朦胧,被彻底吹散了。而往后,联系着他们的桥梁,便也由美好的爱与情,转变为丑陋的功与利。
深秋的山峦,枯黄,萧瑟,还带着几分悲凉。人在此间浸泡久了,性格也难免会受此地的山川之气所影响,变得重义轻生,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说“燕赵多豪侠”的原因。
半山腰上,屹立着一座新起的没有名字的六角亭,因为它,也不需要名字。
董白穿着标志性的紫袍,头插鎏金簪,手戴白玉镯,华贵之气扑面而来。她身后,站着两名蒙面佩刀的人,而她面前,则跪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男人身形佝偻而瘦削,但却穿着与之相反的崭新衣裳,发鬓上虽布满尘土,但脖颈的皮肤却是干净的,看得出来,是最近才清洗过。
“还记得,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吗?”
男人脸上的肿胀,并不是谁扇的,而是他自己打的,因为他坚信,只有这样,面前的贵人,才有可能回心转意,自己也才有希望不再像以前那样,在街市中跟别的老大争地盘。
梁祯猜得一点没错,董白确实在学着黑齿影寒的样子,组建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利益网。但她毕竟不是黑齿影寒,既缺乏足够的威望,也没有足够的眼力。因而无法像盈儿那样直接在官僚系统中发展自己的人。
因此,董白只能用她唯一拥有的东西,来组建这个网络,而这样东西,就是钱!只不过,这能用钱得来的东西,跟用威望及能力得来的,也确实差了不少,就比如面前的这个男子,钱是领了不少,但对董白真正想知道的,比如荀南君遇刺这种大事,事前竟是没有半点预警。
“记得的!记得的!”男人连连叩头,“贵人说过,梁府中一切仆人的底细,我都要摸得一清二楚的。”
“东市的罩子,就像树上的叶子一样多,知道为什么,我偏偏选了你吗?”董白没有继续深究老妇来历的事,因为此时深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不知,不知。”男人颤巍巍道,因为这事,董白确实没跟他提起过,而他也不敢妄加揣摩。
“因为所有的罩子之中,就数你最瘦削。我相中你,是因为相信你必然有别的过人之处。”董白冷声道。
选这个男人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男人的过人之处究竟是什么,她当时并没有深究,因为祖君曾经跟她说过,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去打探这些秘密,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
因此,董白才会决定,如果男人能够不负她的期望,她便不多过问男人的事,但可惜,实在这个人太令她失望了。
男人愣住了,他确实有一点别的罩子都不具备的过人之处,那就是他特别会巴结人,尤其是管着集市的官吏,所以即使他的武力不如其他罩子,但却由于有官吏的庇护,因而得以在东市中站稳脚跟。
这一点,董白也在刚刚看出来了,但只惜,太晚了,因为大错已经铸成。
“你没用了。”董白手一挥,身后的两名蒙面人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男人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便慢慢地软了下来。只剩下四肢,还在神经余波的作用下,抽搐着。
待到蒙面人将六角亭收拾干净后,一身襦裙的野荷才款款走进亭中,在董白面前落座:“姑子。”
野荷虽在名义上,是董白的侍女,但两人不仅是自幼一并长大,还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因此,董白看向野荷时,双眸之中,也露出了难见的温情:“野荷,我们还是太年轻了。”
“所幸此番,将军也表明了态度,姑子的地位算是无忧了。”
“你不懂的,野荷。”董白叹道,“这高门之事,哪有这么简单。”
“野荷是不懂,但野荷也知道,能跟姑子在一起,便是莫大的福分。”
“嘻,你这死丫头。”
看着笑容天真灿烂的野荷,董白心中不免泛起一股哀怜之意,因为她知道,如果将来自己倒了,野荷这丫头,只怕也是想要善终也不能了。
不过此刻,董白心中除了哀怜外,还有一丝庆幸,因为她的地位毕竟比野荷要高得多,因此在危难来临之前,她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去化解它,而不是像野荷一样,只能束手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