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的大堂中,歌舞依旧,佳肴也一再声明,会因宾客们的需要而不断供应。然而,即便如此,在坐的宾客们,却一个比一个斯文,开席已有半个时辰,然而许多宾客面前的菜肴,却还是一口没动。
但也有人是例外,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满宠。只见他端坐在第三排的席位上,右手持筷,左手举樽,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分出一只眼睛来,欣赏戏台上的歌舞。对旁人面上的恐惧、惊慌、急躁是充耳不闻。
满宠的反常举动,注定会为他吸引来众多异样的目光,然而满宠对这些目光,却是不问不顾,因为他知道,这些目光的主人,都跟他一样,身陷于这囫囵之中,理会他们,不但不能帮助自己脱险,反而还会为自己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有人要真以为,满宠此举,仅是在消磨漫长的等待时间,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之所以这么做,也确实是为了引人注目,不过他想要吸引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真正能够让他脱险的人。
“伯宁兄,酒肉好吃否?”章牛一手执盾,一手执斧,在满宠面前站定他这一站,不仅挡住了宾客们的视线,更挡住了长明灯的烛光。
“承蒙司空牵挂,酒是好酒,肉是好肉,人更是好人。”满宠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
“跟我来。”章牛听不懂满宠的话中有话,但他也不需听懂。因为他所要做的,仅是将满宠带到他该去的地方。
满宠也不多话,当即先用湿巾擦手,而后便迈着镇定自若的步伐,跟着章牛离开了昏暗的大堂,进入幽深的回廊。
满宠离去后,大堂中的宾客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的恐惧也更深了,因为截至目前,已经有三人被梁祯手下的军士叫了过去,其中,杨修回来后,更是直接当众承认了自己早已效力于缉事曹的事,并带走了富商甄尧,而后者一去,便不见回头。
现在,章牛又叫走了满宠,见此情形,只怕满宠也是凶多吉少了。由此,堂中的众宾客,又怎能不物伤其类?
章牛将满宠带到夏府东苑的一厢房之中。进厢房之前,满宠偷偷地扫了整个东苑一圈,他发现,这个院落只能够用两个词来形容,一是阴森,二是荒芜。因为,这院落之中的杂草,一看就知是常年未经打理,都已有半人高。屋顶的瓦片,更是大多脱落,窗棂上也是灰尘密布。
“伯宁兄,请。”章牛推开了厢房的门,然后把手一伸道。
满宠见章牛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便先对他稍一拱手,而后再迈步入内。
厢房同样漆黑,唯一的一盏长明灯立在一尘不染的案几上。案几左侧,还有一个人影,不过他是背对着满宠坐在那的,因此,既看不见他的面容,也难以揣摩他的身份。
“伯宁请坐。”那人道,却并不转身,也不行礼,“在下有疾在身,未能相迎,还请伯宁勿怪。”
满宠对着那人拱手一揖:“敢问尊驾是何人?身居何职?”
“跟你一样,在司空府任职。”那人说话似乎不太利索,且声音一听,就知是刻意压低了的。
满宠知道,这人的身份定是不比常人,因此,满宠便按照这人的意思,不再去猜测此人的身份,而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放在应答此人的问题上。
“不知尊驾连夜请宠至此,有何赐教?”满宠再次拱手道。
“久闻伯宁博学多才,故在下今日冒昧相请,是想请教伯宁一事。”那人说着,提高了点音量。
“尊驾旦问,伯宁定知而不言。”
那人点点头,片刻后,才道:“好,在下欲请教的,是伯宁对一人的看法。”
满宠眉毛一挑,语气却平静如初:“谁?”
“王温舒。”
王温舒,汉武帝朝的酷吏,昔年汉武帝为了筹集四方征战的军费,而决定向河内郡的豪强开刀。王温舒,就是汉武帝派去河内的那把刀。此人到任之后,专门挑有罪之人去办事,若是事成,便功过相消,若是不成,就罪加一等。因此,河内郡豪强的家产,没过多久,便都落入了王温舒的手中。
夏府除了占地面积位居邺城之最外,还有一个显着的特点,那就是它内部的建筑是呈严格的东西对称状,即所有的建筑,都以正门—大堂—后门一轴为中心,对称分布,东边有什么,西边便有什么。如此布局,只因夏府的前主人,有着极强的权力欲望,就像,今天前来赴宴的一些宾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