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文和兄看来,除了祯,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梁祯这两句,确实将贾诩问住了,因为这遣将之事,向来都是由梁祯自行决定的,旁人对此亦是忌讳莫深,因为这兵权所关系到的,一定是梁祯最为切身的利益,旁人一言不慎,很可能就会触犯逆鳞,进而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诩不过一书生,遣将之事,还请太师自己做主。”
见贾诩拒绝得如此干脆,梁祯的心可谓是又悲又喜,悲的是,他在这种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竟然连一个可以给出参考意见的人都没有,喜的是,从贾诩的表现来看,贾诩还是仅忠诚于他自身的,而不是忠诚于围拢在他身边的某个利益集团。
贾诩也离开后,梁祯便去了趟司农曹,找到典农中郎将任 峻。这些年来任 峻和枣祗二人,采取的是一内一外的工作方式,即枣祗出访各州,将各州屯田遇到的问题一一上报任 峻,再由任 峻整理成册,上报梁祯,以求解决。
任 峻是个恪尽职守的汉子,天刚亮,他便已端坐在公厅之中,开始处理一天的事务了。司农曹属于典型的清水衙门,钱少事多——司农曹虽有丈量各州土地之权,但却因为土地多在军方及各地豪门手中,无主之地的分配权又被握在户曹手中,故而司农曹几乎没有“营收”可言。但司农曹的事务,却一点不少。因为他们打交道的对象,多是朝中的权贵。
梁祯也知道司农曹的困难,因此每到了年终考核的时候,他都会暗示民曹,将司农曹官吏的政绩,评为最优,以便发放大额的赏赐,以免司农曹诸人寒心。
“太师,兖州、豫州、徐三州,共计一百一十万户,人口四百六十余万。耕地千余万顷,每年可上缴约十万万的赋税。”
梁祯一听,眉头不禁皱了又皱,因为按照任 峻的说法,建安十四年的兖、豫、徐三州,户口加起来方与灵帝年间的豫州相当,人口总和却刚刚到灵帝年间的豫州人口的一半。因此,可谓是十分疲惫,百业待兴了,可是任 峻算出来的赋税额度,可并没有给灵帝年间的少多少。
如此说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任 峻的算法里,税赋是被加到最大了!当然,梁祯也理解任 峻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梁祯聘请任 峻时,给他的第一任务,就是筹集大军的军资,至于其他的恢复生产,安定民生,都还是其次。因此,任 峻将赋税额度算到最大,也是情理之中了。
但梁祯可不敢就按照任 峻算出来的数字,去征发这三州的粮食与丁口,因为这么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官 逼 民 反。
“十亿的税赋,可供三万大军征战几日?”梁祯问道。
任 峻立刻从案几上那厚厚的一沓文书中取出一份,交到梁祯手中:“可供大军作战一年。”
十亿的赋税,只够三万步骑征战一年,如果除以十,就是一亿钱的赋税,仅足够三万步骑征战不到两月。可这征关中,怎么算也得打上个大半年吧?
“祯,为何终日面有忧色,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董白的双眸,向来明亮,故而梁祯的所思所想,在她眼前,也是根本藏不住的。
梁祯轻轻地抚摸着梁婉那尚未长长的头发,而后长叹道:“文和兄让我从速征关中,可河南民生凋敝,祯实在不忍,此刻再兴征讨之事。”
女儿的头发,是那样的柔软,女儿的笑容,又是那样的甜,弄得梁祯的心,都化了:“建安十一年,祯征荆州。途径向阳里。这里中,本有百十户人家。可为了征江陵,里中的男丁,均被征调。”
梁祯说着说着,眼前又不仅浮现那日在向阳里中看见的,诡异可怖的景象,以及那一个比梁婉大一些,但身子骨却还远不够她大的女孩。
“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女孩,比婉儿大一点儿,但却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梁祯说着,眼角再次湿润,这一次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愧疚,毕竟这一些,都是发生在他治下的事——都是他牧民无方的明证,“若是此刻西征,不知这关中,又会产生多少饿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