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莫珏平躺在床榻上,用手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直直望着我。
我扭捏着退后两步,“我守在床边就好。”
闻言,千莫珏的眸子沉了沉,“过来。”
且听他的吧,不就是睡在旁边么,反正我与他已是夫妻,还怕别人笑话不成。不再扭捏,我脱掉鞋子,爬到他身边躺了下来。
望着屋顶黝黑的一片,我能感受到身旁他轻微的呼吸,那么近,近得我的心跳咚咚咚直响,近得全身随着那每一下的跳动里都尝到了丝丝甘甜的味道。
千莫珏也一样望着屋顶,静享默然。片刻后,他的右手寻到我的左手,紧紧握住,“自你离开京城后,于我再无一日安稳之觉。今日,终于可以安心一眠了。”
我侧头瞧他闭上了眼,那神情里尽是难以名状的疲累,和附在疲累之上的一抹舒然的笑意。我无话,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于他如此,于我,今日也该是久违的好眠了。
......
天明,我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翻身坐起,发现身旁的千莫珏竟熟睡得像个孩童。受伤使他耗损了不少元气,一时半会怕是休息不过来。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见他并未被吵醒,便径直出了房门。
问了守卫得知了伊心和柳儿的安顿之处,我便火急火燎地奔了过去。她们俩一夜未睡,早已在房中坐立难安,正商议着不顾守卫的阻拦去求见廖无钰允许她们见我一面。如今看我平安无事地站在面前,她们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见到了她们,便想起了决绝上路的姬希。我心中竟有稍稍的宽慰,幸好姬希不顾我那“两日”之言上了路,不然我怕是真要失约于她。千莫珏重伤如此,我当真不能随意丢下他离去。但今后究竟是去是留,我已打定了主意——去南夷国!但等完成了自己的信诺,我定是要回到千莫珏身边的。
对于我如此主意,千莫珏怕是不会答应。我只能寻机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以求说服他同意我的决定。只是免得他动怒加重了伤情,还是等他身体好一些再与他一谈吧。
带上伊心和柳儿,我去见了秦岭淮,询问他千莫珏养伤期间应注意的饮食。他一五一十跟我讲了上官道人解毒后对他叮嘱的某些禁忌,还顺便说了一件重要的事。一大早廖老爷子便启程回京了,但让廖无钰留了下来,负责千莫珏的安全。
秦岭淮说,廖老爷子先行,是想早日回到京城,详细地向皇上禀报四皇子遇刺之事,以求尽快抓到幕后主使。他说,当时行刺的杀手眼看要被抓时,都毫不手软地自行了断了。而那些被带回来的贼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于行刺之事根本毫不知情。
对于幕后主使,我暂不关心,只是琢磨着另一件事。廖老爷子当初是立了军令状要将千莫珏带回的,如今只身返京,且不说他的老脸往哪儿搁,除了要上禀遇刺之事,他怕是为千莫珏的拖延回京正好寻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也为耽误婚期寻了个借口。他还是不肯接受我成为千莫珏的妻子吧?
不止是他,包括雎妃娘娘,洛离、大夫人、洛碧卿一家,怕也是没有一个人肯接受。尤其那个信亲王千莫煜,早已防患于未然在我的身体里种下了血蚕。想到今后我与千莫珏在一起的艰难之路,我不禁暗暗叹息。但叹息归叹息,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思想也不是白有的!只要我与千莫珏心意坚定,何难也该是能摆平的。
从秦岭淮那里出来,我带着伊心和柳儿又来到了荷花塘。想着要为千莫珏补一补身子,采些荷花,做一道清汤荷花鸡。
我与伊心、柳儿沿着塘边好不容易才采到了两朵荷花,就见武义急匆匆地跑来,带着满头的大汗。
“碧尘小姐!主子胸口不知怎的痛得厉害,你快去瞧瞧吧!”
我心头一颤,慌忙往前奔。悬着的心到了嗓子眼,却是理智地对追在身后的武义问道:“可去请了大夫?”
“主子不让去请大夫,只让属下们来寻碧尘小姐!”
我的脚步蓦然顿住,千莫珏该不是又胡闹吧?但很快我便又超前赶去,心里还是怕有个万一。
匆匆来到院子,我远远地便从敞开的房门看到了正来回踱步的千莫珏。只是武义忽高喊一声:“碧尘小姐来了!”千莫珏不及回身,赶忙扶住了身旁的梁柱,脊背顿时显得颤颤巍巍。同时,他还将右手按在左胸口上,似乎疼痛得难以忍受,只得微微屈背缓解。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装的!但我没有拆穿他,只是走到他面前,配合地问道:“可是心口疼?”
千莫珏点了点头,竟有些哀怨地看着我,“方才你去哪儿了?”
我举了举手中那两朵绯红荷花,方才心急竟一路攥着它们而来,“本打算给你做道美味,不过今日怕是做不成了。”
千莫珏对我似是失而复得的珍宝,竟忍不得我半刻离开。罢了,清汤荷花鸡他日再做,只吩咐武义让厨房炖些营养鸡鱼来,让伊心和柳儿一块跟着去,盯着厨房用才新鲜些。
我望着千莫珏看我的眼神,轻笑道:“不疼了?”
千莫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回话,径自回到床榻上去休息。
我将房内本来放画轴的一个细长瓷瓶腾出来,擦拭干净,灌满清水,将那两朵荷花插了进去。摆弄好荷花最美的姿态,我静静欣赏了片刻。
未回头,我勾起唇角,对千莫珏说道:“你若是无聊,我便寻些书来给你。”其实,我隐去了下半句没有说,“不必一直盯着我看。”
顿了片刻,千莫珏出声道:“是无聊了些,但上官道人曾嘱我肃毒期间不宜劳累,书,他日再看也罢。”
你是病人,且说什么便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