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此刻和伊心、柳儿去哪里游玩了?我知道只要我等在府里就好,天黑前秦岭淮肯定会回来。只是此刻我根本坐不住,便冲到大街上去寻他。
寻了两条街没有遇见,我又急急忙忙赶回幽亲王府,怕秦岭淮已经回来了。可偏院里寻了一圈,仍没有他的身影。我颓然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脑子里涌上的尽是千莫珏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
他是怕我担心么,故意瞒着我上战场的消息?可大武朝领兵的将军有的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会从战场上平平安安回来的吧?
他,会与我重逢的吧?
......
担忧与悲伤就这么互相交织着,让我心中既忐忑又无奈,如此这般呆呆地瘫坐在石阶上。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滴,我才从不安中惊醒,抬头看眼前的人。
是无思。
不,是姬希......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一股温热,理智才渐渐恢复。我努力挤出一丝笑来,“知你平安无事,我现下真正放心了。”
无思眼中略闪过一抹惊讶,然后释然,反握了握我的手,又撑开我的手掌,用食指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是我”。
我惊疑地抬头盯着她,“你当真不会说话了?”
现在院中只有我与她两个人,她没必要再假装不会说话,怕暴露了自己,除非......
果然,无思神情黯然,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疼地望着她,这副面孔早已没了当初姬希的一丁点儿模样,连身形都比以往小了两圈。
“只有死,才能救。”姬天阕的声音又回荡在我耳畔,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救法。从此,于这天地间再无姬希,只有无思。
其实刚与无思碰面时我并没有任何怀疑,还以为她也是被派来监视我的,但在暗暗观察她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小事,让我起了疑。
她,会悄悄采摘下成熟的琼花果,小心翼翼犹如珍宝般收在帕子里。
幽亲王府里也栽种了许多琼花树,尤其在这处偏院里,只是时节渐冷,琼花早已败落,而枝叶也不复繁茂,但圆溜溜的红果却累累挂在了树梢。每每站在这些琼花树下,我总会想起颜魅公主。
她一定爱极了琼花,因为琼花能牵绊住那些漂离无助的思念,能安顿下那些孤零游荡的亡魂。所以小时候纯真善良的颜魅公主便央求着她的父王母后和兄弟尽可能多地播下琼花的种子,尽最大努力护卫琼花树成长,直到,直到她自己成为了别人无助的思念,成为了飘荡的一缕轻魂。
每当想起这些,便觉得公主儿时的记忆仿佛已扎根在我的脑海里,甚至不以她的逝去而淡化,反而愈加深刻强烈。公主曾说,为了更好地保护琼花的种子,每次采摘时她都要用自己的丝帕包裹,生怕弄坏了它们。
当初公主跟我讲她小时候的诸多回忆时,我就被公主那份怜悯天下苍生的博爱之心所震撼,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她竟有这样的境界。所以我猜得到,与大武朝和亲是出于她的自愿,如果可以,只牺牲她一人的幸福,能换取南夷子民的安居乐业,她必是义无反顾。如果可以,她宁肯所有琼花树不再开花,不再承载那么多枉死战场的灵魂。
她走了,使命也该就此结束了。不知,明年琼花盛开的时候,可有一朵能牵绊住她那缕飘荡的轻魂。
我想,一定有的,有一个人一定会按照南夷国的习俗祭奠公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公主成为无所羁绊的孤魂,被人遗忘。
其实,在住进幽亲王府的第二日,我便去到了南夷先国主和先国母的陵墓前祭拜,将公主那封家书焚尽,终于让这份亲情的牵连送达。同时,我还想在这里找到那个人曾来过的蛛丝马迹,但没有。
她没有将公主的骨灰葬在此处,那究竟葬到了哪里?但想一想也不难理解,于不明真相的世人而言,颜魅公主死在了大武朝,这里怎能立下她的墓碑。
“带我去看看她吧。”抹去脸上又流下的泪水,我轻轻说道。
无思低垂了眉眼,两串泪珠成线滴下,她点了点头。
......
这是一方广袤的田野,成片成片的琼花树分布在这里,望不到边际。
无思捡起一节树枝,在地上写下四个字——“入花,随风。”
原来,颜魅公主已在这片田野随风飘散,落入这茫茫琼花林。
她爱琼花,如此我们可以安慰自己,从此她永远与琼花为伴,世世护琼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