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锦鹏嚅嗫着说：
“我骂了我们春江市市委秘书长唐子舟。”
麻副省长来气了：
“你是属牙膏的吗？挤一点你就说一点，你都骂他什么了？”
听着麻副省长那焦急的语气，鲁锦鹏更觉得紧张了：
“当时会议就快要结束了，唐秘书长要求所有参会的领导干部上缴手机，说是会议结束后再返还给大家。我觉得他此举有些过分了，就随口骂了一句，我说“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也就这些了，别的再没说啥。”
麻副省长恨其不争，但鲁锦鹏总归是自己的心腹，恨有什么用，还是要替他擦屁股。
为了防止他以后再做出此类混球事，麻副省长决定先给他上上政治课：
“人家唐秘书长是你的领导，上级领导需要做什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做下属的只需要无条件服从就行了。这期间不但不能有怨气，还要摆正态度，要微笑着服从领导的安排。你一定要记住小鲁，只有听话的下属，才会获得更多的提拔机会，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想和领导上上杠，那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麻副省长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
“小鲁，你别以为有我罩着你你就可以无所顾忌，要想仕途一帆风顺，不能只靠我替你铺路搭桥，你也要搞好方方面面的关系才行。这件事你一定要深刻反思，引以为戒，绝不能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
鲁锦鹏诺诺连声：
“我知道了首长，是我太心高气傲了，我以后一定会改掉身上的毛病，努力工作，可唐秘书长要处分我，我该怎么办？”
麻副省长有些诧异：
“他要处分你？他只是一个秘书长，就是想处分你也要通过市委和市纪委，他怎么会有权力直接处分你呢？”
“首长，唐秘书长已经得到市委秦书记的授权，正式负责市委全面工作，所以，他就有权……
麻副省长叹了口气：
“你呀你，你这句“猴子称大王”惹大祸了！人家刚刚主持市委工作，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你就傻不拉叽的去当人家的靶子，这不正好撞人家枪口上吗？”
“那我该怎么办呐首长？”
“怎么办？热拌凉拌都不好办，我先问问方市长，让他出面调停一下，你等我消息吧！”
两个人的电话交谈雷鸣听了个大概，知道结果不是太理想，就安慰他说：
“鲁副县长，你也不要太悲观，人这一生哪能没一点坎坷？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就行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鲁锦鹏臊红着脸：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秘书工作，还是没学到做官的精髓，也不知道今天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雷鸣有他自己的看法：
“人哪有不犯错误的，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看你比那些滑头滑脑的人强多了，那种人看似聪明，其实大都鼠目寸光，注定只能在基层捞点小便宜，是入不了大领导的法眼的。你这个人挺耿直的，不然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刚才你那位首长是不是想让方市长从中调停这件事情？”
“是啊？他是市长，又是市委副书记，唐秘书长应该会看点面子吧？”
雷鸣摇摇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找方市长没用，只有找秦书记才有希望减轻对你的处分，唐秘书长的权限毕竟是秦书记授权的嘛！”
鲁锦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越往上权力体系就越复杂，市委秦书记会不会听麻副省长的调遣，这还要两说！
但他还是对雷鸣的提点表示了感谢：
“谢谢雷主任的点拨，一会儿看首长会怎么说。”
十几分钟后，麻副省长又打来了电话：
“小鲁呀，这件事情很难办，刚才方市长说他和唐秘书长的关系不怎么融洽，他说就算是他厚着脸皮求情，估计唐秘书长也不一定会给他面子？不行的话就先等等看，看市委究竟会给你什么样的处分？如果处分过重，我只能想办法把你调走了！”
鲁锦鹏不想离开回龙县，放眼全省一百多个县区，比回龙县更有发展前景的寥寥无几，一旦自己被调离的话，就很难再有机会回到回龙县。
鲁锦鹏鼓起勇气说：
“首长，您能不能找秦书记通融一下？他说一句话唐秘书长一定会听的。”
麻副省长没好气的说：
“你说的倒是容易，秦德民是周远桥的嫡系，他怎么会服从我的调配？别想那么多了，听我的就行，不管市委会给你什么样的处分，你都要虚心接受，等十月份干部调整，我再找机会把你调整到别的地市，先这样说吧！”
鲁锦鹏颓然坐在凳子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晚上，市人民医院，唐子舟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向秦德民做了详细汇报，秦德民不住地点头：
“这件事你做的很对，关键时刻就是要拿出你掌权者的威严，让大家对你产生敬畏感和尊崇感。这不仅仅是对下面的干部，也要让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知道，你唐子舟才是市委真正的当家人。对于怎么来处分鲁锦鹏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拿捏好尺度，对他的处分不能太轻，但也不能过重。处分太轻不足以震慑其他领导干部们，处分的太重也不行，会显得你心胸狭窄，挟公报私，这同样会让大家轻看你，毕竟鲁锦鹏因为骂了你，他才会受到纪律处分的！”
唐子舟摸了摸脑壳，很有些为难：
“可我已经做出了处理决定，对鲁锦鹏暂停其职务，记严重警告处分，并已经形成了文件，明天上午就要公开对他的处分！”
秦德民笑道：
“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鲁锦鹏的行为固然太过于嚣张，但远不至于到了暂停职务那么严重。再说了，鲁锦鹏能当众发泄心里的不满，说明他职场阅历尚浅，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这样的人虽然不是什么栋梁之才，但他性格耿直，恩怨分明，主持政府工作最起码不会搞腐败、乱作为，还是可以使用的嘛。做大事情的人要胸怀宽广，不拘小节，要有海纳百川的肚量，得容人处且容人，给别人留机会的同时，也就是在给自己积攒人脉。你马上让纪委通知鲁锦鹏，把暂停职务的处分撤销，政务处分升一格，由严重警告改为记过处分，再让他写一份检讨书，明天让他亲自上主席台念给大家听。这样做既对鲁锦鹏作出了适当的处分，也会让大家觉得这样的处分公平合理，收到的效果会更为明显。”
唐子舟听了秦德民的指导，心情豁然开朗。看来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官场是一门大学问，活到老学到老也不一定能够完全领悟其中的精髓。
他马上打电话给周同林，告诉他对鲁锦鹏新的处分意见，并请纪委代为向鲁锦鹏传达对他的处理决定。
周同林笑着说：
“这么快就想通了子舟？”
唐子舟很诚恳地说：
“我的想法有时候确实不太成熟，以后还请周书记多多提点，我一定向你虚心学习。”
“哪里哪里，你今天表现的已经很不错了，我像你这样的年纪还是个主任科员，哪面对过这么多人的会场？秘书长还有别的吩咐吗？我一并转达！”
唐子舟连忙说：
“周书记太客气了，论级别你是我的上级，可千万别说吩咐不吩咐的，咱们是相互协作！”
周同林一本正经的说：
“一码归一码，组织权限可不能僭越，你现在手执着尚方宝剑，你就是我的领导，有事情尽管吩咐就行，不用太客气！”
唐子舟从周同林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尊敬，但也感受到了朋友般的友谊有了些生疏感。这或许就是官场规则，权力和友谊，二者只能选择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