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油水紧缺,肉蛋类的食物也不太好买。
炒菜多放油,就是招待重要客人的做法了。
陈诺从未来回来,其实饮食习惯是吃不惯这种用重油做来的菜的,但当着老人的面,却还是笑眯眯的吃的香甜,吃完了一碗,还主动添了一晚。
饭间,自然就是闲话家常了。
陈诺应对的非常从容自然。
那个亲戚关系,和亲戚家的事儿,陈诺曾经听欧秀华说过几次,以他的精神力记忆力,听过就不会忘记,此刻和老人聊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陈建设的亲妈,姓王,名字叫做王顺英,生于解放前的旧社会时代。
其实现在也没多老,也就是五十岁的样子。只不过这个年代的人,都是吃苦过来的,所以面相就显得苍老了一些。
陈诺看得仔细,才五十出头的老人,脸上都了些微老人斑了。
其实心中是有些难受的。
之前陈诺没亲眼见过这位老人,都是在家里挂在墙上的遗像里看见。
此刻,这位老人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笑容慈祥,还不时的给自己夹菜,客客气气的招待自己这个“亲戚”。
至于问起陈诺的来意,陈诺就随便编了个理由,说经济开放了,自己打算做点生意,来这里江宁县是准备采买点货物啥的。
老人其实听了半懂不懂的,也就没多问了。
当晚住在了陈家,老人收拾出了陈建设在家里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在后世,就变成了陈诺的卧室。
看着房间里的各色老式的家具……
其实陈诺是有点感慨的。
陈建设的爹手巧,家里的这些木工活家具,都是陈建设的爹,年轻的时候自己亲手打出来的。
那个年代,陈建设的爹是国营工厂里的高级技工——在那个年代,这种高级技工都是真的有一身本事的。
老人抱来了一床被褥,在地上打了个地铺,还特意叮嘱陈建设,让陈诺这个“远房堂弟”睡床!
房门关上,听着外面老人那个屋的门也关上了,陈诺听了会儿没啥动静,这才扭头看陈建设。
陈建设退后两步,缩到了墙角:“大,大哥,这一晚上我都一直在配合你啊!你,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啊?”
陈诺随随便便坐在了床上,摸出烟来点了一根,抽了两口,看了看这一屋子已经有点老旧的摆设和家具。<.
“问你个事儿。”
“欸,你说!”陈建设一脸巴结讨好的样子。
“这个江宁县里,现在有没有什么有名的街面上的老大啊?就是那种为非作歹的,或者为富不仁的?”
“……哈?”,陈建设呆住了:“你,你想干嘛?”
陈诺活动了一下脖子:“出来身上也没带什么钱,手里有点紧。你也是个穷鬼,我总的自己想办法弄点钱花吧。”
“…………”
从陈建设那里打听到了两三个名字——其实陈建设平时不怎么回来看老人,所以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为了保险起见,就多想了两个名字给陈诺。
陈诺半夜的时候直接翻窗下了楼,临走之前,往陈建设身上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陈建设直挺挺的就躺在了地上。
陈诺放心的出了门。
有那一指头,投进去的念力束缚,陈建设至少两个小时,都别想动一根手指头,哼都哼不出一声来。
他要是能挣脱的话,他也就不是陈建设了。
可以直接找章鱼怪去要一个白银级的会员资格了。
陈诺就出去了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依然是翻窗进的门。
陈建设在地上躺了一个小时,动不得,叫不出声。
但心里却是无比的震撼!
我家特么的是住在五楼啊!
这个小子居然跳窗出去,又跳窗回来?!
然后,眼看陈诺进屋,关上窗户,往床上一座,手里却多了一个彷佛乡镇企业家一样的人造革的公文包。
拉开拉链一抖,里面哗哗啦啦的落下的全是钞票!
一块的,两块的,五块的,十块的……
陈诺大概清点了一下。
“哎,毕竟这个年代的人都穷,黑道大哥也没啥钱啊。忙了一晚上,才六百多块,这也太少了……”
陈建设瞪出来了!
少?!
陈建设倒抽一口气。
自己这个工厂里的车队司机,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钱。
床上这些钱,够自己不吃不喝辛辛苦苦干两年的工资了!
陈诺笑着,对陈建设遥指了一下,陈建设顿时身子一松,就感觉到那无形的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他一骨碌从地上蹦了起来,差点就像往床上那堆钱上扑过去。
不过总算是还有一丝理智。
“噢对了,看你还算老实,这个算赏你的。”
说着,陈诺一扬手。
陈建设接住一看。
嚯!
红塔山!
还是硬盒的!
陈建设平日里看厂长抽的就是这个烟。
面粉厂市粮食局的直属单位,国家二级企业,厂长的级别算是副局级了。副局级干部平时也就抽这个的!
“你……你今晚都干啥了?”陈建设感觉到自己有点手抖。
他人坏是坏,但这个时候的陈建设毕竟还年轻,还没坏透,也没什么大的胆子。
毕竟,坏人也不是一天养成的。
陈建设这会儿心里越来越害怕了起来。
“那个,大哥,你到底想干啥啊?”陈建设压低着声音:“你还把我们家的情况都摸的这么清楚,你图什么啊?
我们家一没钱,二没权。家里也没个富亲戚。
你……”
陈诺摇头不说话,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随手一指,陈建设又直挺挺的躺下,在地上当木头人了。
翌日,陈诺起床,伸了个懒腰,随手给陈建设解除了束缚。
陈建设一夜没睡着,此刻一脱困,忽然就一骨碌跳起来,拉开房门就往厕所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回来,陈建设关上门哭丧着脸:“大哥!你下次如果不想跟我说话,你言语一声,我闭嘴就是了。
你那个法术,把我弄的不能动不能说话的,我一泡尿憋了一夜啊!我都不敢睡觉,生怕一松神,就尿裤子上了啊!
眼看陈诺不动声色,陈建设陪着笑脸:“我这尿裤子不要紧,但你不是还在我旁边么,万一弄了一屋子骚气,你也不好睡觉对不对?”
陈诺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老人早就起来了,早饭都已经摆弄好放在了桌上。
厕所的水池旁有新的牙刷是给陈诺准备的。
洗漱完毕,吃了早饭——早饭是白粥。老人还煮了两个鸡蛋。
鸡蛋就只有两个,一个给陈诺,一个给陈建设。
陈诺不动声色的剥鸡蛋吃,旁边陈建设刚要伸手,陈诺就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陈建设一愣,捕捉到了陈诺投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
陈建设忽然就懂了啊!
拿过鸡蛋三下两下剥了壳,就放进了老人的碗里。
“妈,你吃!”
老人:???
这个举动,让老人忽然就有点懵逼了。
仔细看了陈建设一眼,没错啊,是我儿子啊。
“我不吃,你吃吧,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多补补。”
子要把鸡蛋往自己碗里扒拉,陈建设吓的赶紧端起了碗躲开:“我真不吃!你吃啊!哎呀,我不想吃鸡蛋!”
老人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彷佛明白了点什么,眼睛一红,扭过头去,然后揉了揉眼皮子,回身来,对陈诺尴尬的笑了笑。
一个鸡蛋,老人足足吃了一分钟,嚼了又嚼。
平澹无味的煮鸡蛋,老人却吃的彷佛无上美味。
早饭吃的都很匆忙。
因为不光是陈建设和陈诺要离开。其实老人也是要上班的。
毕竟才五十岁,还没退休呢。
老人匆匆收拾了碗快,却被陈建设热情的推出了厨房,表示自己来洗碗,你赶紧去上班赶紧走……
看着老人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家,陈建设才终于松了口气。
转过身来,就看见陈诺笑眯眯的站在身后。
“怎么,怕我伤害你妈?”陈诺澹澹笑道。
陈建设用力一咬牙,忽然噗通一下就跪地上了!
“那个,大哥,我要是的罪过过你什么事儿,你要做什么冲我来。我妈年纪不小了,而且跟你也没仇没怨的,你别伤害她好不好。
而且,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家没钱没权的——你这么大的本事,我家里真没什么你看得上眼的东西啊!”
陈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忽然道:“昨天你妈给你的钱呢?”
“在!在呢!都在!”
陈建设掏了出来。
陈诺拿过来这叠钞票,在手里理整齐了,放在了桌上,又拿了个水杯过来押在了上面。
这才转身对陈建设摆摆手:“走吧。”
八一年的金陵城,还没出租车呢——这种新鲜玩意儿,这个年代只有在北上广才有,而且都少见,还特别贵。
陈诺和陈建设坐了班车回金陵城里,到了城区,又倒腾了两次公交车,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了面粉厂附近。
“大哥,你看,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陈建设哭丧着脸。
“你回家也行,回厂里上班也行,关我什么事情。”一路没说话的陈诺终于开口了。
“……哈?”
陈建设傻了!
“你,你放我走?”
“多新鲜啊,我跟着你有什么意思。”陈诺摇头,不过随后又笑道:“你要是脱困后,想报复我也行,找你几个朋友来找我寻仇,可以。或者你报警,说有人绑架了你殴打了你,都行。”
“不敢!绝对不敢!
”陈建设赶紧摇头。
他是真不敢!
大半夜从五楼翻窗户往外跳的人,出去一趟就弄回来好几百块钱!
这种人物,他惹得起么?
陈诺说完,却走的干脆。
陈建设眼看陈诺走到了路口,一拐弯人都瞧不见了,却还不放心,勾着脖子看了好久,看得脖子都酸了,这才长出了口气。
满肚子疑惑的,才一瘸一拐的往工厂走去。
这个小煞星,殴打了自己一顿,还把自己绑架回家……
图啥?
就为了让自己在自己亲妈面前演一次孝子?
距离砂石厂不远的一个小饭馆里。
中年版的罗大铲子正站在酒桌前,端着一茶缸子白酒,大声鼓舞着士气。
“他王二癞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脑袋两个眼睛!这次咱们只要干倒了他,以后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屋内坐着的五六个精壮的汉子都闻言鼓噪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铲子哥!
彭!
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手下飞奔进来,一脸焦急:“出事儿了!”
罗大铲子一惊:“什么事儿?”
“王二癞子!出事儿了!”手下喘着气儿:“我才听说,昨晚王二癞子的赌档被人抄了!”
罗大铲子心中一惊:“被警察抄了?”
“不,不是警察!”手下上气不接下气,却抓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两口,这才舒坦了:“铲子哥我跟你讲,简直神了!听说昨晚王二癞子的赌档被一个人冲进去抄了。
王二癞子和他七八个手下,全被放倒了!每个人都被断了一条腿!现在王二癞子那伙人算是彻底废掉了!
王二癞子本人都还躺在医院呢。”
罗大铲子惊喜至于,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扭头看了一眼满屋子已经被自己鼓动的热血沸腾,准备去和王二癞子火拼的汉子们……
老子……
这是不战而胜了?
陈诺看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建筑,心中叹了口气。
好么……
回到八一年,罗氏生煎包也没了。
也对,八一年经济才开放,做生意开饭店的人还很少很少。
眼前这个罗氏生煎的店铺位置,却还是一户人家。
扭头一看,旁边路边倒是还有一个修自行车的地摊儿。
怪异的是,地摊边坐着的摊主,却不是成年人,而是一个小孩儿。
陈诺盯着那个小孩看了两眼,走了过去。
小孩正在低头看一本连环画,听见脚步抬起头来:“修车?老板不在,上厕所去了,你等几分钟。”
陈诺乐了,双手一摊:“你看我骑车么?”
“不修车啊?”小孩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问路是吧?”
陈诺笑了笑:“你姓吴,叫吴磊?”
小孩愣了一下,却立刻往后缩了缩:“你干什么?认识我?你是老拐子吧?想拐小孩?”
陈诺笑了:“我是你同学的哥哥。”
“哪个同学?”少年版的磊哥警惕性却不低。
陈诺看了看周围,然后却岔开了话题:“有车么?我想买辆自行车。”
磊哥一愣,却随后立刻摇头:“买车去商场啊!”
“我没自行车票。”陈诺笑道——这个年代,买自行车也是要票的,光有钱不行。
磊哥继续摇头:“那没办法了,我们是修车的,不是卖……”
说到这里,忽然就住嘴了。
因为陈诺当着磊哥的面,摸出了一叠钞票来。
一叠十块的钞票,在手里哗啦啦响。
磊哥深吸了口气。
“有车没有?没有我走了啊。”
“……有!有有有!
大哥您等一下啊!”磊哥跳了起来,一熘烟就跑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子里。
不多会儿,就退出来了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陈诺看了一眼……
停齐整。
不过,看着总有点怪异,仔细瞧瞧,明白了。
手工拼装的啊。
这个年头,修自行车的师傅都有这个手艺。
平时修车什么的生意,总有更换的一些零部件。
生意做久了,攒着攒着,就能攒下一大套来,哪怕是缺点什么,也都能找其他地方买到。
然后攒够一套后,修车的师傅,就能自己组创出一台自行车来。
自家需要的,可以用。
当然了,也有偷摸卖掉的——时代问题,这个时候很多东西的买卖都不是自由的。
“十八块!你推走!保证能骑!结实的很!都是我爸一个零件一个零件装起来的,十多年的手艺了,靠得住!”
陈诺笑了,直接摸出了两张十块的钞票递过去:“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买汽水喝吧。”
几分钟后,磊哥的爹从旁边巷子里的厕所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剩下的报纸,却看见自家儿子在车摊儿抱着一瓶汽水,正喝的开心。
顿时就火起!
上去就照着脑袋一巴掌!
“混账东西!老子上个厕所!你就偷箱子里的钱买汽水?!”
“我没偷你钱!”
“汽水哪来的?”
“别人给的!”
“还学会撒谎了!
照着脑袋又是一巴掌!
“我告诉你老吴!
你自己说的!不能老打脑袋!脑袋打多了以后掉头发的!
!”
“老吴老吴!
谁让你这么喊的!跟你老子没大没小!
啪!
又是照着脑袋连续好几巴掌。
夜晚。
面粉厂生活区,陈建设家的屋顶。
屋内的陈建设睡得正香,坐在屋顶的陈诺叹了口气,收回了散布在屋子内外的精神力触角。
怎么……还是没动静呢。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己总不能一直困在这个时代,总的想办法回去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