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们一起下船的还有连翊一行人。
只见连大公子带着四个随从,刺啦啦地走在人群中,加上他们那一身价格不菲的装扮,晃眼极了,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秋棠和明心还未走远,看到他们的阵仗,忍不住吐槽道:
“我看他们不像是逃命的,倒像是出来视察的。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不太相信自家那几个心狠手辣的兄弟姐妹都是瞎子,会放任他们逃走。
身侧的明心冲她摇摇头,“施主。”
话音刚落,连翊爽朗的声音传来,“法师!法师稍等片刻。”
秋棠眨了下眼睛,将嘴巴闭上。
好险,差点被人听见。
到这个节骨眼上,秋棠没料到还会有和连翊打交道的机会。
碍于自己的身份,她不动声色地躲到明心后面,企图降低存在感。
连翊此时还打着说服明心的念头,压根没留意秋棠的动向。
他笑道:“听闻中原最是富饶,光是脚下小小一块地方就大为不同。”
明心不置可否,坦言道:“贫僧来中原次数寥寥,所知不多。”
他说:“若是连施主若是无其他事,贫僧告辞了。”
“确实还有一事。”
连翊刷地一声收起折扇,感激道:“承蒙法师从中牵线搭桥,贵寺肯出手相助。在船上待了好几天,货船巴掌大的地儿,也没地方请法师吃饭。”
他拱手郑重道:“今日下船,还望法师赏脸,给我一个道谢的机会。”
明心听完,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明悟的回信一早来了,他的意思和明心一样,妖界纷争他们不便插手。
只是近年天下动乱频出,眼下猞猁一族闹出的动静,虽远在妖界,就怕到时候他们的野心不止于妖界。
出家人慈悲为怀,有些麻烦倒也不怕惹。连翊又寻到通罗寺头上,明悟不好明着拒绝,就说待连翊回雾水泽,他愿意派弟子相助。
明悟有他的打算,按长远来说,他的做法也没错,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身为师弟,明心自是支持。
只是考虑到秋棠的身份,毕竟要站在她族人的对立面,明心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暂时没将此事告知她。
眼下被连翊不轻不重地捅出来,明心持佛珠的手顿了顿。
感觉到秋棠的视线朝他看过来,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叹,打算应承完连翊,再跟秋棠聊聊。
“连施主不必客气。”明心说,“贫僧着急赶路,只好拂了施主的好意。”
连翊听后,颇为惋惜。
本想着借着吃饭的档口,半推半就说服明心同行的,这倒好,人家压根就不想去吃饭。
连翊收起面上的遗憾,爽快道:“既然法师着急赶路,那我就不耽误。下回再请法师吃饭,可一定不要拒绝。”
明心微笑道:“多谢连施主。此去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他说:“连施主,你我有缘再见。”
连翊抱拳道:“法师慢走。”
看着明心渐渐走远的背影,站在原地的连翊才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的秋棠。
微眯起眼,“又是她。”
连翊回想了下秋棠的身份,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不禁疑惑道:“这个女人怎么老跟在法师身边?法师也不赶她走,究竟什么来历?”
他回头问身后的随从,“你们几个在货船上听说过她的身份吗?”
四人相互看了看,皆是一脸茫然地摇头。
而此时,已经走远的明心慢慢放缓脚步,等秋棠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他率先开了口。
“施主有没有要问的。”
秋棠抬头看向他,不解道:“问什么?”
明心一愣,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装不懂。
见此,他老实道:“师兄答应帮连翊讨伐猞猁一族的事……”
经明心一提醒,秋棠哦了声,“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明心垂眸看着她的脸,言语之中带着愧疚,“事情发展至此,跟贫僧之前跟施主说得不一样。”
秋棠思索了会儿,“确实和法师说的不一样。”
明心以为她在介意,赔罪道:“抱歉。”
他说:“站在施主的角度,因为贫僧之故,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了麻烦。……师兄所言也有道理,猞猁残暴不仁,野心勃勃,若是其意在天下,我们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明心坦然相告,“师兄的话贫僧已然传达给连施主了,如果施主气不过,贫僧任凭处置。”
他态度诚恳,就连道歉的事他有他的苦衷,也不忘尽量在为她着想。
秋棠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心想就算她现在对他又打又骂,他也会通通接受吧。
一定会。
他看着就很好欺负,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天这件事上,秋棠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她蹙眉道:“法师,我没‘处置’你的打算。还有,别把自己放得那么低。”
她哼道:“也就是我,心地善良,舍不得对你动手。要是遇上些个心狠手辣的,你这样傻傻地说随他们处置,绝对扒你一层皮。”
秋棠煞有介事地说着,严肃极了。
她道:“别一天天光顾着念经,现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黑心肝的妖也不少,法师你可千万得长点儿心。”
见她那张小嘴叭叭地说着,明心有些恍惚。
往日说教的人都是他,今天倒是调了个个儿。
“听到没有?别光顾着看我,我脸上又没字。”
明心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他点头道:“听到了。”
秋棠拉住他的僧袍,“法师,你师兄答应帮连翊的事,我其实没有很在意。”
“?”明心想不出来她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为何?”
“因为……”秋棠耸耸肩。
她到这个世界这段时间,也算是明白了,凡事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大家处事都是立场问题。
她道:“世事有因皆有果。我那几个哥哥姐姐确实野心不小,他们一个个的厉害得很。法师还记得初见我时,身上的那些伤吗?”
明心点头,那时候是他帮她处理的,怎么会不记得。
秋棠说:“那些伤,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她的双眸泛着冷意,“老实说,我和连翊一样,都是从他们手底下逃出来的。”
明心的唇动了动,“施主一定很痛苦吧。”
秋棠笑笑,不甚在意道:“皮肉是痛的,幸好我的心硬,痛不到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