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眼中的莫名情绪几乎要化作实质，“你母亲聪明无比，被告知了一切之后就知道我去了哪里，她孤身一人来到了魔窟边缘，割开了自己手腕，灵魂出窍，用往生咒和亡灵们沟通，才找到了我。”

无人知道，当顾谨找到在树林里面奄奄一息的爱人的时候，那几乎灭顶般的痛苦与慌张。

“她第一句话，是让我去救你。”顾谨道，“顾听雪，我放你和我的爱人走。但我从来都不舍得让微末身上出现一丝一毫的伤口，可你伤了她两次。”

一次是出生，一次是……

顾听雪浑身跟触电一样，他猛地弹起身体，抓住了顾谨的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顾听雪的眼眶中刹那溢着晶光，眼珠子浸润在水色之中，如同稚子般手足无措，“我当时吓到了，对不起，我……”说着说着，顾听雪的声音逐渐哽咽了，泪如雨下。

顾听雪突然明白了，最初在凌霄和顾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谨为何会对他说那样狠绝的话。

因为是他……

对的，是他亲手取走了母亲的心脏。

顾听雪痛苦得无以复加，往昔被他想方设法试图忽略的过往此刻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原来是从未忘记。

“娘亲恨我吗？”他喃喃出声。

顾谨长久的沉默，后却是摸着顾听雪的头发，缓声道：“如果质疑微末对你的爱，那么你也太蠢了。”

顾听雪一顿，然后嗫嚅着低下了头。

顾谨说：“我曾经也以为，我是恨你的。你是微末不得不生下的孩子，但凡微末怀的是个更乖巧、更懂事的的孩子，就该知道不应该把那个阵法吸收在自己身上。

就算之后千百年云亦还要和那片魔窟作斗争，那也是整片云亦人的使命，而不是牢牢的捆绑在我们身上。”

但说着说着，顾谨却是声音一软，“但在那一天，我送你和微末离开云亦，我的背上背着她，怀中抱着你，望着天上的明月，我突然明白了，我不是恨你，我和我的家人从来都有一个不死不休的使命，只是我的孩子先我一步窥见了事情的真相。”

顾听雪呼吸微顿。

“你的母亲一直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进入秘阁，但后来，她就不这么觉得了。”

顾谨伸出手，擦去顾听雪脸上的泪，“我们云亦能守住云亦那片土地，从来都是因为战斗，微末是个温柔的人，但作为生长在云亦土地上的修士，骨子里面的争斗是抹不去的。

所以，百年中不断被抢走生命和土地的我们，在桦林，我们抢在那个生灵找寻最重要的力量的时候，把那份力量，抢到了你的身上。”

顾听雪哽咽的声音渐渐收起来。

“我们曾以为先抢过来，之后再做打算，但事情却不容得我们多做思考……”顾谨道，“我们在成功夺取了灵脉力量的那一刻，或许是违背了天地法则，强大的反噬使得我和微末不得不先走一步……”

顾谨低头看长大了的顾听雪，又歪了歪头，“不过你能长这么大，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领域之中的风雪激荡起来，渐渐的飞旋过来，刮过顾听雪和顾谨，衣袂纷飞，在灰蒙蒙如浅薄乌云的眼眸中，眼前的青色身影愈发的淡——

顾听雪不自觉抓住了顾谨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