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外人怎么评价我们这些人吗?刀口舔血,虎口夺食的乌合之众。舔了血的着急不奇怪,不上岸则死。只夺食的,急什么?地位拼到了,钱揽够了,就想拆伙儿保平安?”
何文宇漫不经心笑,“那不如去自首,不沾血,三年五年最高八年,比在我这船上安稳。”
小唐抿紧唇,“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想跟着您好好走。”
“上我的船,做我的水手,听我的话。”何文宇始终带笑,那股笑温润和善,面具一样挂脸上,“我没看到你们跟我走的诚意。”
小唐脸色发紧,张口要辨。
何文宇稳步掠过他,“回去吧,我身边的人,老鬼,老歪,再比如你六叔,他们不如你聪明,但聪明,在我这从来不是优点。”
小唐急了,“何老大,您从来不看女色在眼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让您费心费力。我们是担心您沉溺下去,误了三和,底下人要反——”
何文宇转头,带笑的目光定格住他,“是你们反,还是底下人反?”
他目光洞若观火,小唐一窒。
“你们唐姓同出一个渔村,跟我最早,办事最多,得到也最多。但欲望无穷尽,常年踩着底线走,总会有一两个没了底线。我之前申明过,沾血的人不能上我的船,你们自己推了四个替死鬼。眼下还这么着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那四个只是推出来搪塞糊弄我的,实则——”
“没有。”小唐果断举手发誓,“我可以发誓。”
何文宇挑眉,彼时是海岸线最沉暗的夜色,路灯荧光似的掠进他眼底,并无笑意,“知道了。”
他抬手推开毗邻温素住处的小院,二十年前的陈旧感,被还换到分厘毫丝处。
小唐立在院外看他进门,关上,毫不迟疑。
就像对他们,毫无一丝容情。
清楚明白划下道来,张狂猖獗随便你,沾血既死。
跟他再久,感情再深,他都不会容忍,不会救。
小唐面容沉寂下来,偏头转向温素的院子。
目光从亮起灯的窗户上,一掠而过。
……………………
半夜三更,庄园在夜幕下闪烁着点缀饰灯,从窗户俯视出去,寂静空旷至极。
谢琛点着烟,阳台上烟雾被风吹倒,东扯西歪,恍惚间温素的轮廓渐渐显现。
她应该穿着长袖居家服,白皙如玉的脸颊,清澈莹润的眼睛,发丝垂顺披散,指甲盖圆润秀巧,修剪成的与指尖平齐。小心翼翼抚摸他手臂淤伤。
极力忍泪,艰难笑着,“谢琛,你别下车……”
那是她放下所有,发自内心,最贴近他的一次。
他当时就刻在心上。
谢琛没体会过,家里时刻有一个女人惦记他的温情。
谢家只有鳏夫,雄性因子过剩,就像铜墙铁壁,又硬又冷。
养成他一身臭刚脾气,知道她委屈,没哄过她。知道她不安,没安抚过她。
拿对谢三的态度,来应对她挣扎。
不怪她,不自信,怀疑他心意。
他一根烟抽完,正续第二根,管平风风火火闯进来。
穿着睡衣,拖鞋趿拉反,一脸高昂的兴奋。
“谢总,温小姐落脚点查实了。”
…………
翌日。
海明先见日,江白迥闻风。
温素小时候仗着记忆力好,囫囵吞枣,硬记过许多诗文。
如今亲眼得见,万顷开去,再无蔽野,陆地上的烦恼事,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在游艇甲板,舍不得进去。何文宇抽烟一向避她,带小唐进了艇内客厅。
他今日西装革履,双排扣藏青丝绒上衣,很正式,又华丽。气质万中无一的温朗,举手投足展露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像电影中衣冠楚楚的斯文反派,夺人眼球。
小唐垂眸抽烟,沉默为他点火。
“你不想回去?”
小唐动作很稳,“我已经知道错了,请您多给我一次机会。”
何文宇眯起眼抽口烟,双指夹着,手肘搁在沙发扶手,“我不喜欢身边人小聪明,藏私心。”
“绝无下次。”小唐抬头,“自现在起,我对您的决定不会再有异议。”
“自现在起?”何文宇笑起来,腔调幽幽,“这可真是个真心诚意的时间,你会后悔吗?”
小唐全身肌肉无声绷紧,又勉力松懈,出声试探,“这个时间您不满意?”
何文宇从头到脚扫他一圈,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掸烟灰,“我担心你悔恨交加时肝肠寸断,那可太痛苦了。”
小唐一愣,“您会做掉我?”
何文宇不再看他,目光透过玻璃,临摹对美景出神的温素,“我手上舍不得沾血腥,毕竟例子摆在眼前,沾了血,有家有室,幸福的提心吊胆。”
小唐默不作声。
何文宇掐了烟,起身拉开门去甲板。
今日海风不大,浪声也清,他没遮掩脚步声,温素回头看见他这一身衣服,忍一路还是没忍住,“你今天有正事吗?”
谢琛有谢氏,常住昌州算半休假,依旧文件如山,视频会议从早到晚。
她不清楚何文宇底细几何,但从随从不断,出行座驾,还有直升机,游艇,他无疑是有钱的,有钱人的时间都很紧。
不会闲到陪她翻山越岭,四处闲逛,出海钓鱼。
而且他穿正装,少之又少的领扣全系,脚上皮鞋蹭亮。比松垮领子,休闲球鞋的搭配,正式沉练,风姿熠烁。
“有。”
温素一脸猜中的笑,“那回去吧,你有事去忙。”
“我正在忙。”何文宇坐在她身边,展臂扶着栏杆,虚虚垫在她身后。
温素呆怔。
何文宇含笑望着她。
早晨再见,他目光比之从前,平缓从容。没了黏糊窒息的潮涌,没了迫切吞噬的沉晦,清清朗朗,仿佛她只是一个好朋友,好玩伴。
行为动作也守着分寸。
她上船时,不可否认松缓了,现在这似是而非的话,猛然又戳中她神经。
温素本能开口,“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