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巧巧说:“娘噢,这么多孩子,吵也吵死了,累也累死了!”
弥勒佛刘和接过话茬儿说:“俺这人不怕吵,不怕累,赶明儿个,让俺老婆生一大群孩子,俺就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五虎六虎……排着叫。”
巧巧白了刘和一眼,脸红红的撅起小嘴呛白道:“不害臊,啥也敢说!”
这时,高广、卜元拜访过几家军烈属、五保户刚进门,就听到刘和那不着四六的玩笑话,高广从背后狠狠地弹了刘和一个脑瓜蹦儿:“弥勒佛!胡说八道,该打!”
刘和笑着作揖打躬道:“开个玩笑嘛,俺是想着来着,可孩子他娘还在丈母娘那儿吃奶哩!”
曹小海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任巧巧说:“这家伙早就有心上人了,就是不知道人家是啥态度。”
刘和急忙说:“打住!别自找不痛快!俺这德信,谁能看上俺哩!”
曹小海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当俺们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小九九来?”
刘和说:“俺恐怕是小炉匠的挑子——一头热啊,哪像你小海与梅梅情投意合。”
一直和小海厮守在一起的江梅梅脸上挂不住了,她猛地擂了刘和一拳说:“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俺们还八字没见一撇呢!”
此时鬼见愁突然闯进屋来问:“俺巧巧在吗?”
巧巧马上站起来说:“在哩!爹,您怎么来了?”
任丑丑高声呵斥道:“这闺女越大越不懂事!大年时节,不在自家守岁,疯到这里干啥?走,回去!”
刘和说:“丑大叔,说话那么难听,谁疯了?”
任丑丑脸上挂下霜来:“俺不跟你说!武大郎似的,除了没死的心,啥心都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啥东西!”
“爹呀,俺回去就是了,怎么出口伤人呢?”任巧巧撒腿跑了。
除夕夜,苟成艮家里没有了往年的热闹,显得冷冷清清。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炕中央,两碟菜、一壶酒,自斟自饮,十分乏味。
往年大年夜,苟书记家是令人羡慕的最热闹的夜晚,门口红灯高挂,院内爆竹声声,十个生产队一个副业厂,几十号头面人物,一波一波登门拜年,祝福声不绝于耳,香烟味和着白酒味,欢笑声和着干杯声,那真是热气腾腾,开心开怀,欢欢乐乐,晕晕乎乎。可今年,时过境迁,除擦黑时任凤鸣来找关帝庙鈅匙,抽了一支烟,说了几句客套话外,再没有人跨进他家的门。“唉,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啊!”他问老伴米玉佛:“孩子们哪儿去了?”
“早玩儿去了!祖宗牌位还是俺供上去的哩!你就别指望他们了!”
“真是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出去撞吧,早晚撞出满头疙瘩就知道疼了!”
“看你这人,大年时节尽说些啥话!大人有大人的圈道,孩子有孩子的伙伴,难不成让他们老守着咱这老圪桩过一辈子?”
苟成艮把桌子一推,酒菜泼洒了一桌子,生气地说:“整掇,铺炕,关灯,睡觉!”
“你这倔驴,生哪门子气哩?看这年过的。”米玉佛边整掇边埋怨,随手拉灭了通大门口的灯。
突然大门口传来十一官甄惠的叫声:“哎哟!苟书记,怎这个时候就关灯呢?让俺一进门就跌了个大马趴!”
米玉佛慌忙开灯,甄惠一瘸一拐地跨进门来,拍打着身上的土说:“俺来给苟书记拜个早年,怎?黑灯瞎火的,不欢迎俺来?”
苟成艮脸上绽开了笑纹:“欢迎,欢迎!老伴儿,拿烟!倒茶!端菜!斟酒!”
当苟成艮、甄惠对坐小桌前,喝下第一杯酒,苟成艮不无感慨地说:“甄惠啊,还是你够交情!来,在干一杯!”
“苟书记,俺理解您今儿个的心情,俺感谢您从前对俺的关照,俺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为了几十年的交情,所以,俺来看看您!”
苟成艮鼻子酸酸的,握着甄惠的手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
“苟书记,高广他们想查账,您知道,副业厂那摊子是吕耕田说了算,俺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土地下放前,俺已经被人家排挤出去了,大权由吕耕田掌着,会计是他的小舅子,他们捞油水,那是明不假的事儿,别把俺带到沟里。要是将来查出了啥问题,到时候您得为俺说句公道话哩!”
“这个自然。吕耕田欺俺是个文盲,明着暗着在副业厂搞鬼,俺心里有数哩!要是他们狗急了跳墙,栽赃陷害俺,到时候你也得替俺说句公道话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甄惠一叠连声地说。
苟成艮举起酒杯说:“来,为友谊干杯!”
甄惠举起酒杯:“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