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者是老秀才张文秀也。——
无由山无忧湖畔有个乌有村,村里有个吴员外,吴员外有个千金小姐乳名幻儿,年方二八,出挑的千娇百媚,人见人爱。一天,幻儿在后花园赏花,空中彩云环绕,园中鲜花盛开,幻儿赏玩多时,不觉困倦,倚花休憩,朦胧间,花丛中走出一位翩翩少年,似曾相识,情窦初开,两人携手花丛,初试云雨,乃南柯一梦也。一觉醒来,阳光灿烂,哪里有什么翩翩少年?幻儿不由脸热心悸,匆匆回了绣楼。
从此,幻儿的身体有了变化,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吴员外觉得女儿干下伤风败俗之事,奇耻大辱,痛心疾首,一定要女儿说出那个不孝的男子是谁?幻儿无法回答家严的质问,吴员外就把她反锁在绣楼之上,不让她在人前出丑。并派丫鬟寸步不离,好生看守。伤心欲绝的幻儿,连自寻短见的机会也没有了。
直到瓜熟蒂落时,幻儿腹中阵阵绞痛,生下一块光滑透亮的鹅卵形怪石。吴员外闻得有此怪事,勃然大怒,命令管家吴顺:“快快把此秽物扔到无忧湖里去吧!”
吴顺对员外唯命是从,手里托着那块带血的怪石,匆匆穿过大街,向野外走去。忽然被靠在犄角旮旯里卖纸张的小贩子拦住。那小贩子一屁股坐在纸摞上,向吴顺边作揖边呼叫:“管家先生,行行好,把您手中那块圆丢丢的石头赏给小人吧!”
吴顺问:“你要它何用?”
小贩说:“风大,俺这压纸的石头尖棱四角的,不知蹭坏俺多少张纸了,您手里这块圆丢丢的,正好压纸,再大的风,俺也不怕蹭坏纸张了!所以求您......”
吴顺想:扔哪儿不一样?省的俺多跑路,还落个人情。就把那块石头连同衬石头的红绸子一并扔给了小贩子,转身回去交差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小贩那块压纸的石头被玩家怪石刘偶然发现,引出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这位怪石刘,名叫刘修,专爱收藏怪石,人送雅号“怪石刘”,那天他在大街上溜达,老远看见街尽头犄角旮旯处有一物光芒四射,近前一看,原来是纸贩子那块镇纸石在阳光下闪耀,他不由眼睛一亮,乖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活宝贝啊!他定了定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圪蹴下问纸贩子:“你这块镇纸石从何而来?”
纸贩子健谈,把吴员外家那点传闻轶事,加油添醋地渲染了一遍。
怪石刘说:“没那么玄乎的事儿!俺只是爱鼓捣奇石而已。俺给你一锭银子,就看你愿不愿脱手?”
纸贩子伸出舌头,俺的娘,俺卖一辈子纸,也难赚十两银子,今天算遇着财神爷了!转念一想:俺这块石头肯定是个宝贝,俺得稳住神儿,说不定还能再多讨几两银子,就装模作样地说:“不,俺不卖!俺留着它压纸用哩!”
怪石刘看出他的心思,故意站起来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卖就算了!俺是可怜你成年蹲在这儿,风里雨里不容易,想帮你一把,没想到你这人不懂好歹,不领情,倒端起架子来了!想想吧,一块破石头,能值几个钱?不说了,走了!”
纸贩子急了,一把拉住怪石刘,陪着笑眉眼说:“先生留步,开个玩笑嘛,别见怪。石头您拿走,就当俺交个朋友!您说是不是?”
怪石刘说:“唉,谁让俺这人心软来着?十两银子换你这么一块石头,也算各得其所,两不相欠了!”他扔下一锭银子,怀里揣着那块石头,匆匆离去。
怪石刘如获至宝,快步回家,关起门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鹅卵石擦洗干净,刹那间,那块鹅卵石变得晶莹剔透、满屋生香、光华四射,真是一块宝石啊!他捧在掌心仔细观赏,宝石上呈现出奇怪的纹络。啊!这分明是一条盘绕在宝石上的七彩蛟龙!天呐!这真是旷世难遇的奇珍异宝——龙纹胎石!
怪石刘得了这样的宝贝,真是爱不释手,连睡觉都放在枕边。夜间,那宝石发出柔和的光芒,把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怪石刘喜不自胜,中秋夜,邀了几位好友吃酒赏月,推杯换盏中,好友们互相传递欣赏怪石刘得到的宝贝,不知谁是失手把宝石掉进酒坛内,惊慌失措间,从酒坛内射出万道光芒,光芒中显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一条五光十色的蛟龙盘旋在霞光云端,一位美丽少女仰卧在花丛之中,少女身边端坐着一位俊朗少年,两人情意缠绵,携手并肩,温馨可爱,栩栩如生。在座者无不拍手惊叹。怪石刘急忙把宝石从酒坛内取出,珍藏起来,并叮嘱好友们,为了安全起见,千万别把这事传扬出去。
不料酒友中有吴员外家管家吴顺,他一眼就认出那画面中的女子,正是吴员外的女儿幻儿。
再说幻儿,自从产下怪石后,就变得喜怒无常,恍恍惚惚、疯疯癫癫,行动怪异。吴员外请医调治,毫无起色。看着女儿那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语无伦次的样儿,实在不成体统,只好把她关在阁楼上,命丫鬟好生照看着。
管家吴顺把在怪石刘家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东家,吴员外起初不相信有此怪事,吴顺说:“千真万确,俺看得真真的,那就是小姐!不信,您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吴员外半信半疑地来到刘家,怪石刘迫于面子,只好把那块宝石投进酒坛里,果然在耀眼的光芒中,呈现出云雾、蛟龙、鲜花、美女、少年。别人拍手称赞,吴员外却伤感落泪:“幻儿啊!你的真魂原来在这儿啊!”
怪石刘问:“员外因何伤感至此?”
吴员外说:“那花下睡着的,果真是俺的女儿啊!”
“她?人呢?”
“现在家中,疯癫多日了!”
其实怪石刘与吴员外是同病相怜。家有万贯,儿子却患上痴呆症。看外貌,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本来很聪明伶俐的一个后生,一年前郊游回家后,大病一场,变得痴痴呆呆。只懂得吃饭睡觉,别的一概不知。形同行尸走肉。医治无效,只好每日由家童护送到私塾上学,与其说是读书,倒不如说是请先生看孩子,免得在外边走丢了。怪石刘一开始从画面中就认出那个美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刘痴,只是不知道那位美女是哪家闺秀?他从纸贩子嘴里知道个七七八八,就等着吴员外登门造访,进一步证实此事,好完成自己一桩心愿。便说:“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员外可知道?画面上那个男子,乃刘某不孝之子也!一块宝石,能救两个孩子病症,您可愿意?不过有个前提,咱两家需结成秦晋之好,怎样?”
谁不愿意挽救自己的孩子?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况且刘痴模样儿生的儒雅俊朗,两家又门当户对,吴员外满心喜欢,就一口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怪石刘十分高兴,当即来到吴家,将宝石泡于酒中,加温后,盛于杯中,让患儿缓缓服下,反复多次,幻儿沉沉睡去,三天三夜,一觉醒来,疯病尽除矣。
两家择吉完婚,了却了一桩心事。幻儿见了痴儿,认得是自己梦中那个他,痴儿见了幻儿,自然欢天喜地,可就是不懂得夫妻间连理恩爱,这让幻儿倍受熬煎,无法释怀。一段美姻缘,难道就这么不完美吗?真是天缘造化,咄咄怪事又发生在怪石刘府上,要多离奇有多离奇——雁北老秀才张梦借刘痴的肉体还魂了!
张梦年逾八旬,才高德劭,乐善好施,是一个在当地很有名望的老学究。晚年不幸,一场瘟疫,夺去了儿子、儿媳、孙子性命,膝下只剩下孙媳妇一个人侍奉左右,相依为命,苦度岁月。
孙媳妇为人厚道,十分孝顺。夏天怕老人热着,让爷爷睡在炕尾,冬天怕爷爷凉着,让爷爷睡在炕头,生活虽然清贫,但情义却是暖融融的。
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年腊月,室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温度骤降,寒气逼人。是晚,张梦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老爷子,该启程了。可别耽误了大好时光啊!”他被唤醒了,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有个抽烟御寒的习惯,就摸黑摸索放在枕边的烟袋,本来是轻车熟路,怎么就摸不着了呢?他想,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把烟袋弄远了,就蒙松着眼向远一点摸索,结果摸到了孙媳妇的被子,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心里想,天气太冷,孙媳妇睡在炕尾,确实冷得够呛,挪到当炕来,总比后炕暖和点。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奈何寒冷加烟瘾,不能入睡,频繁翻身,早惊动了孙媳妇。那媳妇突然钻进他的被窝里,搂着他说:“痴儿,今天开窍了,懂得摸俺了,俺就搂着你睡吧。”
孙媳妇的意外之举,让爷爷感到惊慌失措、无地自容。急忙把脸掉过去,长叹不已。“家门不幸呐!孙媳妇平素那么贤惠,为何变得如此轻薄?待到天明,俺让他反穿罗裙,改嫁了吧!免得日后干出啥丢人现眼的丑事来,坏了俺张梦一世清誉。”
孙媳妇见他背过脸去,以为他害羞,又一次抚摸着他嗲声嗲气地说:“有啥不好意思的?想了,就来嘛!”
这时候,张梦已经怒不可遏,狠狠搡了孙媳妇一肘子,骂道:“不要脸!”
孙媳妇被搡疼了,骂恼了,狠狠地拧了他一把,骂道:“好赖不懂得活死人一个!”怒冲冲钻回自己被窝里去了。
张梦把被子蒙在头上假寐,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难受,平常好好的一个孙媳妇,怎么说变就变了呢?罢罢罢,眼不见,心不烦,赶紧的把她打发走算了。
鸡叫天明,耳听孙媳妇窸窣穿衣、下厨叮当做饭之声,他也懒得理她。过了一会儿,噔噔的脚步声走进卧室,似乎是孙媳妇推搡着他呼叫,听起来声音怪怪的:“别死着了,赶紧的起来吧,家童早就等着送你上学去呢!”
张梦以为孙媳妇是在嘲弄他,慢慢爬起来穿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那件破旧的蓝衫。纳闷间,站在地上的那位少妇把几件绸缎衣衫扔给他,埋怨道:“真是越活越圪缩回去了!连自己的衣裳都不认得了?俺是哪辈子造下孽,才遇上你这么个痴呆傻愣货!~”
直到这时,张梦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屋子变了,家什变了,人变了,环境变了。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他那孝顺的孙媳妇,而是一个既陌生又靓丽的年轻小媳妇。那媳妇正没好气地怒目注视着他。他惊奇地问:“你是谁?俺这是在哪里?你们把俺孙媳妇弄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