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干后悔事的,没卖后悔药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官场上的不愉快让卜元心酸、烦恼,那种被小人诽谤、诬陷不仅得不到上司的信任、同情、安慰,反而被无端指责、误解甚至打击,真让他感到满腹委屈、心灰意冷。他给何水清送去一袋白面、十斤大米、十斤小米、一桶胡油。十分歉疚地说:“老人家,俺这是最后一遭了!俺这官算是当到头了!以后有啥困难俺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何水清自责道:“都是俺给你惹的祸,卜元啊,俺可不是有意伤害你的啊!实在是……”
“俺不怪您,是俺考虑不周,用人不当,让您受了节制的啊!”
李连玉病情恶化,让卜元担忧、害怕。
那个聪慧过人、争强好胜、美艳如花、光彩照人的李连玉被病魔折磨的脱了形、变了样,很难寻觅到从前的样子。躺在病床上的她,面色苍白、眼窝深陷、骨瘦如柴、气息奄奄、神志恍惚,病入膏肓。
卜元看着李连玉一天不如一天,暗暗落泪。他把村里那些烦心的事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心一意照顾妻子的饮食起居。他不想失去她,他想带着她到大医院去,可她摇着头说:“俺这身子骨再也禁不住折腾了,就让俺安安静静地享几天清福吧!命多大就多大,别争了!”卜元不得不由着她。他每天守着她,煎汤熬药、端屎送尿、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她。
每当李连玉安静下来,悄然睡去,卜元就默默地把屋里的家什整理擦拭一遍,像妻子往日那样认真地摆放整齐。看到那张一家子合照的“全家福”,看到妻子那璀璨的笑容,他心里像针扎一样刺痛,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万分愧疚地向苍天忏悔:“老天爷呀,睁睁眼吧!行行好吧!救救俺女人吧!有啥灾祸冲着俺来呀!千万别再折磨她啊!是俺一时糊涂,干了蠢事,害得她成了这样,俺这罪孽今世都洗刷不清了啊!”
得病乱求医,他背地里悄悄请过“小半仙”,为李连玉掐算过吉凶。小半仙说:“能熬过夏天,进入秋季就没事了!”他等待着秋高气爽,妻子见好的时光。可是,刚刚进入秋季,李连玉的病情反而越来越重了。
八月初的一个清晨,卜元呼唤李连玉不应,心里一哆嗦,急忙把她扶坐起来,李连玉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下,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卜元又是捋胸,又是捶背,好一顿揉搓,李连玉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来:“俺,难,受!”又昏厥过去了。卜元吓傻了,一个劲地抱着李连玉呼喊:“连玉!醒醒啊!醒醒啊!”好一阵,李连玉才缓过气来,流着眼泪说:“俺恐怕熬不了几天了,真舍不得丢下你和孩子们啊!”
卜元强忍着悲痛,替她擦去汗水、泪水,嘶哑地说:“你不能丢下俺们不管!俺非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他急急火火地给水利局那位同学打去电话,请求帮助。得到的答复是:“此人正在接受审查,不便于外界任何人联系。”他吃惊地问:“什么?为啥?”对方“咔”地撂下电话。卜元傻眼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他哪里知道这位同学因为瞒报虚报已被隔离审查,案子还牵涉到他亲自送去的一万七千块现款问题。
病情急如火,生命大于天,卜元第一次向亲戚朋友们张口借钱,可大多数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曹拴牛慷慨地拿出两千元说:“赶快找个好医院看看吧,可别耽误了!”;老无能把卜元拉进香味饭店,肖香妹二话不说,拿出两千元问:“够吗?不够俺还有!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哪哪都得花钱哩!但愿老天爷保佑!”卜元第一次被感动的眼里噙着泪水说:“谢谢!”
时不我待,明天启程。
天刚蒙蒙亮,一只喜鹊落在院子里那棵香椿树上,喳喳喳地叫,卜元欣喜地对李连玉说:“你听,你听!喜鹊给咱报喜来了!你这病很快就会好的!”
李连玉有气无力地苦笑着说:“唉,俺这病恐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指望了!就是瞎耗费钱哩!”
卜元说:“不许你胡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有一份希望,付十倍努力!’你得有信心,好好配合治疗!”
李连玉说:“俺刚才做了个特别离奇的梦,梦见俺肚子疼得厉害,从肚里蹦出一扎大个小人人来,小东西见风就长,腾腾的冒高了,蹦着跳着拿起切菜刀玩,俺怕割着他,叫他把菜刀放下,那小东西变脸变色,变成个丑八怪,拿着菜刀砍俺的肚子,砍得俺钻心地疼啊,俺想喊‘救命!’可就是叫不出声来,哎哟,吓死俺了!”
卜元说:“你那是睡觉时把手压在心口窝上了,梦魇着了。俺有时候也梦魇,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可难受哩!别往心里去,嗯!”
李连玉说:“俺还没说完哩!梦里俺快要急死了,可你站在旁边没事人似的,看也不看俺,俺那个气呀,唉,后来那个丑八怪举着刀向你冲去,俺那个急呀,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了,俺喊你‘快躲开!’你却故意把胸脯露出来,拍打着说‘来吧,迟早有这么一出哩,早不如快,这下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那家伙哈哈大笑着,撕去面具,原来是金大浪,凶狠地把刀子插进你的胸膛里,俺呼喊着向你爬去,金大浪又向俺扑来,俺只能闭着眼等死,心里想,‘要死死在一块儿也好啊’,窗外喜鹊乱叫,把俺从梦中吵醒了。俺这梦做的太长了!”
卜元把她扶起来,帮她把衣裳一件一件穿好,接着喂药、喂水、喂饭,安顿利索了,安慰李连玉:“梦里的事多半是心头想的,你的身子这么弱,高烧起来做恶梦不奇怪。一觉醒来,不是啥事都没发生吗?你现在啥都别想,放宽心养病,别再胡思乱想,自己折磨自己了!有俺陪着你,别怕!”
“唉,俺成这样了,啥也不怕了,啥也看开了,就是担心你和两个孩子……”李连玉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卜元说:“放心吧,孩子们有连珠照管着哩。你别再哭了,你一哭,俺连主意都没了!”
“你这人不会打理生活,俺有个三长两短,你受了节制谁关心哩!”
卜元说:“走,快走,咱到大医院去,俺不能没有你!”
卜元抱着李连玉上了一辆小轿车,风驰电掣般直奔多山县城。常驻县医院的那位老专家,仔细地为李连玉诊断后,又经过了一上午的常规检查,把个李连玉累的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憩。
老大夫让护士把卜元叫到医务室里,卜元焦急地问:“俺那口子到底得的啥病?”
“癌!晚期!”老大夫惋惜地说。
如晴天霹雳,似五雷轰顶,卜元惊呆了,急促地问:“还有救吗?”
老大夫摇摇头说:“俺说过了,晚期了!”
“不,不!俺不能没有她呀!俺求求您,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卜元失去了理智,蹲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老大夫拍拍他的背说:“你别这样,男人是座山啊,可不能垮塌了!自古医者治病治不了命,俺可真是回天乏力啊!眼下俺能做到的是尽可能减轻患者的痛苦,可没有良方良药起死回生啊!你要挺起来,稳得住,最好不让她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听俺的,好好地陪着她度过这段最后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