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批是“人生苦短”
各样纸扎陆续安放在灵棚前面:四合全院,金斗银斗,金树银树,金山银山,一对招魂幡,一对引路鹤,花团锦簇,真不枉来人间一趟。
下午,卜元一身缟素,接待各位来宾,一双儿女披麻戴孝跪在灵棚前,点燃香烛哀哀痛哭,两班鼓手吹奏着哀乐“哭皇天”,任凤鸣按照当地风俗井井有条地主持着各个环节,前来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从他(她)们那庄严肃穆的神情中,表露出对死者的缅怀,对生者的关怀,卜元及儿女们对吊唁者一一恭敬地回礼答谢。今天人们的泪水可比滂沱大雨。李连玉若有知,应该知足了!
入夜,任凤鸣指挥李连玉的儿子明明在大门外点燃纸马,高声叮嘱道:“得用儿,牵好坐骑,娘啊,您坐稳了呀!”不由大放悲声:“娘啊,难得见面的娘啊!让俺们送您一程吧!”
在一片哭声中,醉驴儿代替年迈的何水清,在通往村外五道庙的路上撒下一串串“路灯”,鼓手们吹起“送行号”,在前面开道,卜家亲朋紧随其后,哀哀痛痛把李连玉的灵魂送到五道庙内,交给了城隍老爷。
二善人赵归唐请来了青峰寺印觉、常觉和尚,大觉寺妙悟、妙贞尼姑敲着钵盂诵经念佛,超度李连玉的亡魂。
不开壶从任凤鸣那里揽下一份清闲活儿:协助二善人专门招待几位出家人。用餐的时候,他故意把荤菜汤汤倒进素菜里,看着出家人吃得津津有味而偷偷地乐。现在又学着他(她)们,半睁半闭着眼睛,念诵起来:“阿弥陀佛,豆馅馍馍,东家赏钱,都是我的。”
二善人严肃地说:“别瞎搅和!操心把嘴念歪了!”
不开壶说:“歪嘴和尚都当了官了,轮不上俺!这几位师傅也只能哄神弄鬼,改善改善生活而已,那些吃香喝辣、呼风唤雨的差事,真轮不上他们哩!
二善人叹息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弥陀佛,妄言生灾啊!”
不开壶不以为然,他在间歇时间询问印觉:“师傅,你们念得啥?俺是一句也听不懂,俺只想知道,这管用吗?”
印觉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俺念得是往生经,是超度灵魂到极乐世界去的。”
不开壶又问:“这极乐世界是个啥样子?”
印觉又答道:“极乐,极乐,当然是最乐的地方了!”
不开壶再问:“既然是最乐的地方,为啥人们都不愿意去呢?活着的人为啥哭得如此伤心呢?”
印觉稽首道:“阿弥陀佛,红尘之中,人们为七情六欲所困,哪像俺们出家人,清心寡欲,空色色空,色空空色,无为有为,有为无为呢?”
不开壶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你这一拽文,色啊空的,有啊无的,俺更不懂了!”
印觉说:“这极乐世界可不是谁想去就去得了的,那得存心向善,有慧根的人才有机会去哩!”
不开壶还问:“比方说您,能有机会吗?”
印觉说:“俺从记事起,就跟随师父修行,几十年了,可谓六根清净,应该能吧?不过还的看俺自身的造化哩!”
不开壶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道:“看来俺是没有希望了!”
二善人嫌他啰嗦个没完,怕耽误了正事儿,就说:“你就少说两句吧!像你这样,还想上天?小心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去!”
不开壶见不得赵归唐装的善人似的,就想拿话噎他:“俺自量还没那么大罪孽,要说到十八层地狱,轮到你二善人也轮不到俺哩!”
赵归唐恼了,骂道:“损阴葬德的小王八蛋!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神灵,你就不怕遭报应?”
不开壶多喝了几杯,有点话多性乱,一听报应二字,也来火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谁像你,口善心不善,钵盂敲得稀巴烂,成天齐钱修庙,谁知道你心里打的啥算盘,藏着啥小九九哩?”
赵归唐被噎得脸红脖子粗,一蹦老高,指着自己的心口窝叫道:“天地良心!天地良心!”
古文秀、任凤鸣把他们拉开,劝道:“都是为卜元帮忙,何必呢?”
赵归唐冷静下来说:“这个不开壶,比拿刀子捅俺都伤人哩!”
不开壶说:“俺这人有口没心,不过你二善人真善不到哪儿去!”
直到深夜,李连珠为姐姐做了一次道场,哀哀痛痛地烧化了很多很多纸铂冥币,搂着姣姣、明明大哭了一场,才各自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