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谚:一任穷知州,十万雪花银。
衙门深似海,有理没钱莫进来。
敢告状的是一伙穷人,他们想到县衙门,只能挨家挨户去凑路费。而村里那些头头们,早就使用上现代化通讯工具了。一个电话,上下联系多方便快捷。这不,卜元他们还没动身,吕耕田的电话已经通知了镇里的田禾书记,田禾的电话马上拨通了县长大人的手机。牟县长正襟危坐,正等着这些不知进退的闹事老百姓哩。
是魏有才把这消息悄悄送给吕耕田的。吕耕田不由得夸赞魏有才:“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兄弟!”魏有才获得两盒好烟,三杯好酒的奖赏,这种实惠是真真确确的。吕耕田问:“卜元他们尽捏弄啥来着?”
魏有才说:“反正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像谈论小金矿、歌舞厅啥的。再有就是金大浪砸卜元家那事儿。”
吕耕田追问:“还有啥?”
魏有才摇摇头说:“没了。吕书记,俺是毛口袋装西瓜——全倒出来了。您放心,他们成不了气候。穷得连去县城的盘缠都得众人凑哩,俺还出了八毛钱哩,娘的,算是把钱扔到土塘窝儿里了!少抽多少白兰烟呢!”
吕耕田扔给他五块钱说:“魏老弟,不能让你白贴了,往后他们再凑钱,你也大方点,不能几毛几毛的出,至少也得出个两块三块的,这不显得你积极嘛!”
魏有才嗫嚅着说:“吕书记,他们好像防着俺了,俺一露面,他们就把话岔开了,俺真有点害怕哩!”
吕耕田说:“你这人就是胆子小,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哩。赶紧去吧,看看他们走了吗?”
魏有才从后门溜出去了。
牟县长不相信几个土包子有多大能力,但她也不愿意他们把山沟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搬到县里来闹腾。她在电话里说:“田禾啊,有多大点事呀?矛盾不上交嘛,为啥不能在下边处理呢?你知道,这会给县里造成多坏的影响?添多大的麻烦?怎?还是那几个泼皮无赖,不听劝告,非要来县里搅闹!那好吧,俺等着他们!啥?他们说俺认不清好赖人,偏听偏信?真是无稽之谈,胡说八道。这伙人简直是疯了!”
当卜元、李煌、傅金成、杨九如他们风尘仆仆敲响县长办公室的门时,牟县长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助理员拉开门问:“你们是昂首村的?”卜元说:“是。牟县长在吗?”只听牟县长喊道:“让他们进来!”
在乡下,在山沟里,卜元他们也算得上体面人物,他们四个在门外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整理一下衣冠,鱼贯走进那间敞亮的县长办公室,一字儿排开站在那张高贵的写字台前,牟县长威严地端坐在转椅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这四个土里土气的陌生人,足足有五分钟,一言不发。她要以自己的冷峻态度征服这些敢登大雅之堂的土老帽们。卜元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待着县长大人的问话。墙壁上的万年历一闪一闪地变换着阿拉伯数字,又过了五分钟。
傅金成实在憋不住了,他跨前一步说:“俺们代表村里几十号农民,给领导们送来一封举报信,反映俺们村村干部贪污腐败、打击报复等等问题,李煌,拿出来给县长看看。”
李煌从怀里抽出一份信来,毕恭毕敬地放到牟县长面前的写字台上,点头说:“请您过目。”
牟县长猛然站起来,一拍写字台说:“代表几十号农民!你们能代表吗?口气不小哇!你们要放明白点,这里是县政府!不是你们昂首村!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捕风捉影、信口开河、夸大事实、诋毁他人形象,事实不符、扰乱社会安定团结,一旦诬告罪名成立,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傅金成火了,瞪圆双眼,大声辩驳道:“牟县长,你连看都没看,怎能断定俺们是诬告呢?”
牟县长一愣,想不到这个五大三粗的农民话锋如此犀利,当面让自己下不了台。她恼羞成怒,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咆哮起来:“俺啥都知道!如今有些人动不动就结伙上访告状,不负责任地写了些鬼名字造声势,动辄签上几十号、几百号人的名字,其实就那么几个搅灰杆子,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发泄私愤、胡搅蛮缠,把大好形势硬说成民不聊生,真是可恶、可恨。”她把那封举报信拂到一边说:“拿回去!等你们把那几十号人的名字都签上再来吧!到时候,俺会逐条调查的!希望你们回去安安稳稳地干自己的活儿,少给政府添乱!不然,后果自负!”
李煌把暴跳的傅金成拽后说:“牟县长,俺们向上级反映村干部违法乱纪的事实,没有错。他们干的那些事,哪一条都够得上违法犯罪了!不是俺们不想过安稳日子,而是他们明目张胆地寻衅闹事、打击报复,不让俺们过安生日子。如果俺们反映的问题与事实不符,俺们甘愿受罚!如果条条属实,领导们总不能偏袒不管吧!”
杨九如说:“别说了!俺算看出来了,从一开始人家当官的就和咱们老百姓不是一条心。咱们吐出血来,人家只当是苏木水哩!天下这么大,这里天阴着,总有天晴的地方,咱们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