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排场的事筵1(2 / 2)

这是吕家最红火热闹的一天,不知从哪儿涌来二百多个念喜歌的叫花子,他们施展出各自讨要的绝活儿,有说数来宝的,有唱莲花落的,有演“花拾金”的,还有一个瞎子拍打着肚皮唱道情戏“小寡妇上坟”的,巴耳根最喜见这种红火事儿,他麻缠着一位内蒙来的花子婆姨,非要听一段“公公烧儿媳妇”。

米田丰说:“耳根,别闹了,你爱听人家也张不开口呀!”

巴耳根说:“做都能做,有啥张不开口的?来,娘们儿,好歹唱一段儿,给咱吕书记传授点经验,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用得上哩!”

吕家姑爷唐老鸭,专为那些叫花子熬了一大锅大杂烩,他把前几日剩下的凉菜、热汤,参合起来,加热搅拌,一股刺鼻的馊霉味从大锅里腾起来,帮锅的魏有才捂着鼻子说:“老唐,真难闻哩!”

唐老鸭说:“别叫唤了!相信俺这点手艺伺候那些讨吃要饭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多加点咸盐,多放点蒜,多撒点味精,多倒些料酒,把馊味全逼回去,不就得了!别忘了,咱伺候的是一群不值钱的叫花子!”

院子里一阵啊哇乱叫,几个愣头青后生,在巴耳根的指挥下,把一根驴尾巴插在吕耕田的裤腰带上,硬逼着新娘子元月骑在公公背上,逼着吕耕田绕着院子转圈子。

元月今天穿着袒胸露背的白色婚纱,她那丰满的有弹性的胸部,紧贴在吕耕田那干瘦的脊梁上,真个是“胖人骑瘦驴——硌得慌”,元月苦苦地挣扎,试图从“驴”背上跳下,巴耳根等岂能轻饶她,非要她问公公“烧不烧?”只要吕耕田回答“烧!”,游戏才算结束。元月羞于出口,这可把吕耕田治苦了,累得大汗淋漓,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答。

过分的玩闹,激怒了李田原,在他眼里这是恶作剧,是不友好的野蛮行为,是对喜庆气氛的破坏,作为婚庆总管,作为公安干警,岂容这种不文明行为如此泛滥?于是,他怒气冲冲地把巴耳根推到一边斥责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真够野蛮的!”

巴耳根玩的正在兴头上,根本不给李田原面子,他看看李田原那张拉长了的铁青着的脸,毫不客气地说:“李所长,这不是在你们派出所里,这是吕家婚庆事筵!你们平时做都能做得出来的事儿,俺们耍耍笑笑碍着你啥了?”

李田原被当众揭了疮疤,怒不可遏,抬手给了巴耳根一个嘴巴子,巴耳根一把抓住李田原的领口子,两个人撕扭到一块儿。

任亦鹏从背后狠狠地踢了巴耳根一脚,骂道:“这家伙是个牲口,不懂人言!”

巴耳根被踢疼了,扔下李田原,冲向任亦鹏,骂道:“日你娘的,拉偏架是吧?”

这时候,唐老鸭从锅里舀了一勺子馊汤,大喊着:“看油喽!”不偏不倚把一勺子热汤倒在巴耳根的头上,灼烫刺痛,巴耳根捂着脑袋大叫:“烫死老子了!这是谁干的?”

唐老鸭一边给巴耳根用抹布擦头脸上的菜汤,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你看看!多危险呀?俺喊着‘看油!’,你硬往前撞,俺是躲也躲不过啊!好在只烫红点头皮,回头去找谷莠抹点清凉油吧!看这事闹的。”

巴耳根抚摸着头皮骂道:“唐老鸭,别装好人了!你是故意烫俺哩!”

唐老鸭说:“哪能呢!咱俩谁跟谁呀?不管你怎说,反正俺是把你们拉开了!”

再说元月,被几个愣后生揉搓的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盘好的发髻被弄散了,头上的珠花散落在地上,践踏在人们脚下,披着的婚纱被拽掉了纽扣,铮亮的红色高跟鞋不知啥时候被脱掉一只,满脸的脂粉禁不住汗水的浸泡、冲刷,像一张沟沟坎坎的地图。她从吕耕田的背上挣脱后,跑回洞房,把门插死了,慢慢缓过神来。当她从镜子里发现自己像西游记里的蜘蛛精那么难看,不由的阵阵心酸,“娘啊,做个女人怎么这么难呢?”

今天是吕敏文最得意、最风光、最开心的一天。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名牌西装,一条鲜红的领带,好像把个儿拔高了一截儿。胸前一朵大红花,又显得个儿缩小了一截儿。一双黑亮的真皮皮鞋好像把罗圈腿捋顺溜了。总之,人逢喜事精神爽,浑身透着喜气。他不时摸着自己打着发蜡的根根竖着的寸头短发,心里那个美呀,美得像在做梦。他能娶到如花似玉般的元月,能和这样的美人儿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一个锅里吃饭,真个是三生有幸,心满意足。

一上午不知道点了多少头、行了多少礼,婚庆典礼总算结束了。他不在乎收了多少礼金,在乎的是元月始终没个笑眉眼儿。

午宴开始,原本安排好的席位,被一群不知礼数的村民搞乱了,他们不管哪是贵宾席,哪是普通席,见桌子就上,大喊大叫着,从端盘子的手里抢过食物就吃,接过酒就喝。其他桌子见他们这样,也不客气。手强的吃了双份儿,迟缓的缺这少那,因此落下不少埋怨。任亦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安排有漏洞,只能摇着头叹息:“这个村子俺知道,一群山鳖,就这水平!”

酒至半酣,任凤鸣领着一对新人给姥爷娘舅敬酒,元月淡妆后,换了一身大红新装,穿了一双绣花红鞋,刚迈出门槛,吕敏文就想和她挎着臂膀而行,看着吕敏文那张咧到耳目叉的大嘴,不由一哆嗦,急忙躲开,脚下一滑,跌坐在台阶上。吕敏文急忙把她扶起来问:“你,这是怎了?哪儿不舒服?”元月不敢看他,闭着眼说:“俺有点头晕。”任凤鸣说:“许是这几天光顾了高兴,没休息好吧?满酒就免了吧!”元月巴不得哩,她返回那间布置华丽的洞房,靠在那张席梦思床边的垛着的被子上闭目假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