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良说:“刮风下雪晴,老天爷的公事,谁也管不了。咱还是先送苟书记回家,然后找巴耳根,把他手上花过钱的人都撬过来。”
苟成艮说:“别送俺,忙你们的去,成败在此一举,能多跑一家是一家,你们年轻人就辛苦一点吧!”
月光下望着姑夫蹒跚而去的背影,米颂眼睛湿润了。
他们把巴耳根的大门敲得山响,可一点动静都没有。尚良说:“这家伙,又不知道上哪儿寻花问柳去了?看来今天没戏了,这么着吧,俺明天还得填发选民证哩,把王奔他们叫上,你和雅儿领着挨家挨户跑跑吧。好话多说,给他们点甜头,兴许……”
米颂不敢怠慢,大清早就把王奔他们打发下去了,他和雅儿也相跟着跑遍了用水户,态度和蔼地说:“只要您们能投俺的票,往后俺不再收您们的水费。”
在这些用水户眼里,平时粗暴傲慢、贪得无厌的米颂,简直就是个黄世仁,那个水管员王奔就是个穆仁智,今天他们突然放下架子,变得这么谦恭,反而让人们感到意外,不知道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耍的啥手腕儿,有啥花花肠子。所以,尽管他们低三下四地叫了不少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换来的仍然是怀疑的目光、淡漠的表情、模棱两可的允诺。雅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背转身不住地埋怨米颂:“管了两年水,一辈子都变成了吸血鬼,人脉都败光了!”
当他们推开巴耳根的大门后,听到巴耳根正在教训女儿金砖:“日你娘的,像你娘一样,天生的卖屄货,倒贴着浪男人,还有脸说老子夜不归宿。你也身上长着个板鸡哩,怎不自己打闹去?一个烂裤衩儿还问老子要钱买,丢人不?你看看人家咪咪,和谁睡完了,‘吧唧’把裤衩儿扔了,立马换个新的穿上,你的本事哪儿去了?”
金砖抹着眼泪冲出门来说:“世上哪有你这当爹的?一句人话都说不出来,你还像个当爹的吗?这个家俺不在了,俺到西山寻俺娘去!”
巴耳根追出门来喝道:“你敢!”
杜雅儿拉住金砖说:“这闺女,比你爹的脾气还大哩!不就是一个裤衩子吗?还值得离家出走吗?别生气了,有啥委屈,婶子给俺孩做主,走,跟婶子先回屋去。”
巴耳根一见米颂两口子,呵呵笑着说:“看看,让你两口子碰上了,俺们父女两正在唱打渔杀家哩,你们算赶巧了。有啥事?进屋说吧。”
房子挺大,摆设挺多,就是没人收拾。被子在炕上沓铺着,灰桌子、冷板凳,一看就不是过光景的样子。金砖一进屋就钻到自己卧室里啼哭,雅儿跟进去劝解。
米颂掏出大中华香烟递给巴耳根说:“二哥,咱都是侃快人,俺就不绕弯子了。俺是为选举找你帮忙来的。听说你手上有好几百个选金二浪的,金二浪的参选资格被取消了,俺想把这些人拉过来,你看……?”
巴耳根说:“俺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咱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俺得把金二浪花出去的钱找补回来。不能让人家鸡也飞了,蛋也打了,对吧?”
米颂说:“侃快!钱不是问题,你得保证质量!所以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巴耳根说。
“劳烦你给跑跑腿,挨家挨户动员你那些人都投俺的票。俺再给你五百块辛苦费,你要能凑足三百人的选票,花多少钱,从雅儿那儿取去。事成之后,你就是新领导班子的有功之臣,俺绝不会亏待你的!”米颂说。
巴耳根说:“好,公鸡头,草鸡头,不在那头在这头,俺总得站一头吧!”
“成交!”米颂和巴耳根同时举起手来,“啪!”一击掌。
傍晚,干冷的西北风像刀子刮在脸上,雅儿刚贴过面膜的脸,被寒风抽打的生疼生疼,柔软的皮肤变得僵硬起来,她不断用双手揉搓着面颊,小跑在米颂身后,让米颂给她挡风。他们撞开了金二浪的大门,金二浪和妻子薄嘴皮儿正跪在院中央烧香摆供磕头哩。薄嘴皮儿一见米颂就报冤屈:“米颂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柳成荫今儿个来俺们家,把俺们好一顿训斥啊!他通知俺们家二浪,哪也不能去,老实在家呆着,听候处理!咱们是一样的事,为啥只拿俺们兴师问罪呢?这不公平啊!”
杜雅儿说:“二嫂子,这能怪俺们吗?你们用人不小心,露馅儿了,总不能把俺们也搭进去吧?俺们知道二哥心里不好受,这不是相跟着来打了你们来了!”
薄嘴皮儿嘟囔着:“打了有啥用?一万多块没了,冤死了!”
金二浪瞪了妻子一眼说:“叨叨啥哩?你这娘们儿,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难道你想让俺和米颂都完蛋了?让张春来那小子白白捡了便宜?这才叫真糊涂哩!你懂不懂俺和米颂穿的是连裆裤子,米颂倒了,全都倒了,米颂赢了,全都赢了。米颂有了权了,能没俺的好处吗?”
金二浪的话让米颂很感动,他拉着金二浪的手说:“二哥,不,二叔,大丈夫能伸能屈,俺真佩服你!这在下棋叫啥来着?”
雅儿说:“叫丢车保帅!”
金二浪说:“雅儿这张嘴啊,真会说话。俺不知道你们找俺这辆破车,有啥用哩?”
米颂说:“二叔,俺知道你白贴了一万多,这点损失俺给你补上,咱们既然是穿着连当裤子,俺想把你名下的人马拉过来,聚咱两家的力量,一定能把张春来打败!一万块钱俺已经给了巴耳根了,你就别再窝火闹心了!”
薄嘴皮儿高兴的一拍大腿说:“够交情!”
杜雅儿问:“俺一来就想问哩,你们这是干啥哩?烧香摆供,磕头马趴的。”
薄嘴皮儿说:“你们说这事邪乎不邪乎?柳成荫刚走,俺们这心里真惶惶不安没主意哩,小半仙就来了,那一顿掐算呐,说的俺们后脊梁冷飕飕的,真害怕呀!他说俺们家既有内鬼,又有外祟,得罪了神仙,若不禳祭,将官司缠身,难免有牢狱之灾。这不,花了三百块,求小半仙画了三道符,今晚今时,当院摆供,禳祭过往神灵,保佑俺们,消灾免难,你们可别不信,这不,俺们刚摆好供,你们一来,一万块就有了着落了!你说灵不灵?”
米颂问:“小半仙真有这么灵吗?”
薄嘴皮儿说:“灵着哩!俺们家老大当村干部时,年年求小半仙给打一卦,年年按照人家的吩咐摆供禳祭,年年连选连任,一点驳杂(阻碍)都没有,去年不知道他忙啥哩,没去找人家算卦,结果就出事儿了。班房里闹了个三进三出,要不是俺家二浪求人家小半仙给破解,说不定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人家小半仙说老大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忘了‘许下人的人等着,许下神的神等着’,人家用朱笔在二浪手心里写了个‘钱’字,说,‘数这管用哩!’,这不,花钱免灾,老大很快就出来了!”
米颂相信命运,他把自己的吃喝玩乐,都归结到自己“天生有命”上,既然小半仙灵,求他给点拨点拨不是更有把握吗?他急忙拉着雅儿说:“咱走吧,别打搅了二叔的好事儿。二叔,俺的事就拜托你了!”
金二浪说:“放心吧,哪头轻哪头重俺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