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醒言显然顾不上楼下徘徊近半天的若干老面孔,他急切问:“真下星期能去八中?”
“嗯,星期一我陪你去。要住宿还是走读?”
喻姝从来相信郁拾华的办事效率,多年来无一次失约。
连日在心上压着的担忧被轻巧驱散,高醒言尚没沉浸到复学的喜悦中,便纠结起了住宿问题。
本心而言,他偏向走读,住校生活容易发生各种意外。
不过……
他今日中午去小区外买饭,回来时竟远远望见了走廊处的石凳上坐着的熟悉人影。
他反应极快,灵活躲进了通向地下车库的通道,摸索着从洋房的停车场回了自己住的高层。
“住宿吧。夜自修也方便。”高醒言思索一二,下定决心。
喻姝年近三十,对于和半大的高中男生应该聊什么完全没有经验,只好围绕着学业不厌其烦地问着老生常谈的问题。
高醒言有点不耐:“我上次说过了,是京都大学。”
喻姝是考虑过日本留学的人,对于大学排名有浅薄的认知,自然反问:“东京大学不好吗?”
“今年招生条件有变,我日语水平不够。”高醒言平淡道。
喻姝利落地打包好自己需要的东西,满满当当两个袋子,高醒言相当自觉地拎了过来。
“你也下去吗?”喻姝本能地望向能看到林荫走廊的落地窗。
董荟然他们人多,肯定会留下几个炮灰盯着的。
“你过来时碰上了?”高醒言警醒道。
“嗯。”
“那我帮你拿到楼下。”高醒言没有求助的习惯,那群富家小孩连毒品都敢沾惹,其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到时候别连累了她。
“介意再搬个地方?”喻姝咬牙道。
左右奚燕是他亲娘,想来不介意折腾换地住的。
高醒言意外又不可置信:“你在燕京还有别的房子?”他不是不懂世事的温室花朵,这小区可不便宜。
挂出来的价格没有低于八位数的。
“是我朋友的。”喻姝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地面,不过扭头一看高醒言欲言又止的扭捏神情,赶紧解释道,“不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你亲生母亲没那么多钱。”
可能这四个字太有魔力,高醒言的眼光一下子攫住了她。
露骨的情绪难得在他眼中浮现。
“你愿意见她吗?”话已至此,喻姝索性挑明。
高醒言别开脸,轻嘲道:“你难道是中介?”
“你要是肯赏脸,我乐意充当这个角色。”喻姝耸了耸肩,语气轻快,又见他怔怔看着地砖不语,忙收了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肃了肃脸,“她和你生得有点像,真站一块,肯定被人当做你的姐姐。”
“她是你的朋友?所以你们差不多大?”高醒言闷声问。
喻姝呆了呆,须臾间琢磨出疑问下的深意,却不愿瞒他:“她大我三岁。今年三十二了。”
高醒言的脸色猛地一变,分外难看起来。
他还差两个月就十七周岁了。
算上十月怀胎的时间……
他竟害怕地不敢想下去。
“不要多想。一切和你没有关系。”奚燕曾说过,她前面十五年的人生中唯一称得上无辜一词的,只有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高醒言抬眸,语气幽幽:“怎么会没有关系?”
他并不傻,哪有女孩十三四岁就会嫁人生子的,不管是自愿还是强迫,称一句惨绝人寰没什么毛病。
“往事不可追。都过去了。”喻姝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口吻却十分虚弱。
“你没经历过,当然不懂。”高醒言完全是小大人的模样,黯然伤神,“像我被诬陷被退学,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何况是‘被迫生子’这种流尽血汗泪的事……
“十来岁,是个注定刻骨铭心的年龄。”喻姝淡淡应了句。
谁都不例外。
*
郁拾华今晚在老宅用饭,尚未回来。
不大不小的行李箱被管家吩咐人先送去房间,喻姝吃了顿精致可口的晚饭,慢吞吞地挪上了三楼。
嗯?
喻姝加了点力气。
门把手还是没拧动。
她茫然看了圈四周,是这个房间啊——管家爷爷都说准备好了,行李箱也已经送到,按理说房门不会被锁啊。
莫非换了指纹锁?还是人脸?
她郁闷地上下左右地瞅了遍,没听到开门的咔哒声,却被路过的女佣叫住了。
“您的房间在二楼。”她好心提醒。
喻姝啊了一声,讪讪收回了手,跟着女佣下了楼。
印象中,二楼还有其他客房吗?
又改装过了?
“在郁少的卧室旁边。衣物是管家联系品牌送的,一月一次。”女佣含笑帮她开了房门,只立在门口冲她鞠了个躬,便恭敬离开。
喻姝立在有内线电话的墙边,愣了几秒才往里走。
装潢陈设与他的居所别无二致,进门是不大不小的正厅,一边是卧室带浴室,一边是书房带露台,宽敞堪比一套不大不小的商品房。
喔,不对。
她的书房有一半被做成了衣帽间和化妆台。
喻姝看得眼神发直,等推开柜门后,更是有酸软的情绪直冲眼底,热意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琳琅满目的衣裙鞋包。
她微颤着手指去翻一条波纹连衣裙的吊牌,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不止是名牌。
确切来说,是奢侈品的范畴。
她平复好心绪,往另一边看去。
一眼数不清个数的包包被放在全玻璃的原木柜子上,一半是耳熟能详、随处能见的经典款式,一半显然是所谓的当季新款,连吊牌都没拆。
她这是升级了?…
喻姝恍惚地坐倒在一边的软凳上,迷惘的眼神四下打转,又木然地去拉沉重的大抽屉,果见里面整齐地堆叠着女式内衣。
她抽出其中一件的标签,准确无误地是自己的尺码。